荒凉阴森的妖王宫扎锦挂彩,在昏魅的绛紫天光中,如同花纹斑斓的毒蛇闪着迷离危险的光泽。
靡靡喜乐震天,灌在端木青耳朵里却空洞而遥远。
据闻这场册封大典三界都来观礼。
开阔无尽的仪典现场挤满了千首百足的妖兽,各部各族都麇集到场。三清投靠摩什昱的修真仙门道家也来了不少。
大伙都将目光投向八匹狻猊兽抬着的喜辇上,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为不可一世的妖王殿下选中。
听闻,也是摩夜族的女子。
透过虚惚如梦的纱幔,喜辇上的女子无喜无悲低垂螓首,直到摩什昱亲手牵起纱幔,递上另一手,好整以暇等待女子攀附下辇。
众人始才依稀瞧清女人美得让人呼吸一滞的面容,同私议中的妖娆娇魅相去甚远,那样清婉不染纤尘,多看一眼都是亵渎。
人说摩夜族男俊女美,诚不欺也。
被胭脂盖过惨白面色的端木青,勉力提着一口气,擦肩摩什昱的手自行牵裾下辇。
男人咬牙勾起笑,默默收回手,黑袍上的红云祥纹喧腾张扬,血红的薄唇噙着踌躇志得之色。
漫天投下赤红夺目的曼殊沙华,细长的千丝万瓣飘绕无依,不甘不愿落入红尘。四条黑龙盘旋在妖王宫的苍穹之上,次第喷出灼目的龙焰,将昏魅的紫月界映照得猩红无限。
身披曳地喜袍的端木青,脚步虚浮得随时要跌倒,每一步都踩在云头般不切实。无尽延伸的红毡仿佛永远也走不完。
女人眼前一黑,险险就要仰后摔倒,摩什昱在众目的愕然中长臂一舒将人拦腰抱起。
靠在男人胸膛的端木青缓过一口气,听着笃定倔强的心跳声,女人无奈咬唇问:“何必要这样?”
他们的关系早就裂锦断帛般支离破碎,便有巧夺天工的织女也缝补不上。梵天塌了,她的心碎过,死过。便是最后的一丝期待也交由另一人。他们委实无缘由再纠葛下去。
摩什昱寒着脸,不假辞色。迈开大步向红毡尽头的仪台走去。等在尽头的朱厌手执案台,台上端置一个琉璃净碗。碗中盛着自永夜圣境取的圣水,无声无息又冷眼旁观着时序里的喜怒哀恨。
男人将端木青放下,自手中幻出红到滴血的幽昙钗。抬手,将钗子细意为女人簪在鬓间。
霎时,钗头怒放的幽昙仿佛吸走了端木青所剩无余的生气,一双湛亮的眸子苍然空洞。
摩什昱满意地扬起唇角,忽而自手中幻出一柄匕首,森寒的刃光晃得女人眼前发白。猛可,男人划破掌心,握拳的手滴沥下一碗血水。
现在轮到要划破女人的手,只要两人的血混在圣水中,彼此饮下便是礼成。
被拽住手腕的端木青,如梦初醒般,猛然挣扎起来,带着气息奄奄的倔强,道:“我不要。”
观礼台上,九州的白衣邪皇寒眸闪过血光,掌指深抠膝头。为何人落到紫月妖界来?
摩什昱不容拒绝地施以灵息,手里的腕子再也挣扎不动,唯余女人绝望的大眼,惊悸不已。
刀锋不甚用力地轻轻划过白皙的掌心。掌纹割裂,渗出血滴。一滴、两滴、三滴血珠滚落早已嫣红的圣水。
只取了几滴血的男人,将自己的薄唇贴近女人掌心的细缝,如同月老红线一般的罅缝,牵连着不可测知的命运。
他想用自己的吻为她疗愈掌伤。可不领情的端木青皱着眉,一把扯回了颤抖的小手。
不以为意的摩什昱缓缓端起混合两人血脉的圣水,在司仪拖沓悠长且听不分明的颂赞中仰头饮下大半。
男人两眸深锁女子的欲哭无力,将碗递予她唇边,挑眉道:“喝!”
退开半步的女人,将脸撇开,无声拒绝。
摩什昱更近一步,抑压着怒意和声息:“是想让我在众目睽睽下灌你么?”
端木青知晓他当然做得出来,颤着手,端起那碗晃漾不定的血水,。她整个人沉沉浮浮,如同即将溺毙般,不得不闭上不甘愿的双眸,沦落至无涯无底的深海暗域。
碗到唇边,陡地,苍穹吐火盘旋的黑龙坠下一条。落在妖兽部族中,惊得各族甲卫喧嚷不已。
摩什昱眯着危险的黯眸,睃过吃痛翻腾的黑龙。好像有什么利器深深刺入龙端的下颌处。
紧接着,紫月妖界的天空万矢齐飞,纯阳赤炎将绛紫的天空照得血红如波涛翻腾的赤海。
又两条黑龙中矢落下天际,砸坏了妖王宫殿宇几椽。嘶嚎的龙兽吐出龙火,瞬间点燃了宫室无数。
霎时,妖族宫人们哭喊着奔蹿四逃。
白羽金甲的男人,身后悬着万翎破云箭,晨曦般明澈的圣光万丈,一人独立天穹。
是他!
端木青陡地打翻圣水在地,提裾就要奔去,却被摩什昱捉住手腕拽到身后。
抢人是吧,那也要看有没有这个能耐!
血月出鞘,黑雾弥漫,狂风卷着炎火点燃了更多的宫殿。他不管,就是焚了整个三界又如何。
羽知弦落在红毡另一头,昂藏向摩什昱身后的女子步来,一众妖族剑戟一拥而上,男子羽氅一震,围合的妖族纷纷滚跌飞远。
独身闯入妖王宫册封大典的男子,不卜前途不测未来,只想将人带走。
端木青死命挣扎,声嘶力竭地喊嚷起来:“摩什昱,你放开我!”
血衣怒翻的男人回眸,瞪视,一字一顿:“我,死,也,不,会,放过你!”
端木青:“......”
他一定是疯了。
羽知弦走过寒夜晓的坐案时,耳中冰凉秘音传来:“你最好是将人成功带走。”
不然就别怪他不客气。
立在丹墀下的男子,风鼓荡羽氅,金甲上反映血红的天光,眉目清润而坚定,朗声道:“将她放开。”
摩什昱手持血月,眼眸里俱是轻蔑挑衅,咬牙反诘:“我不放,你敢怎样?”
话毕,羽知弦飞身攻来,快如箭矢,身形快得无影。为了她,他有什么不敢。
赤炎法剑与血月剑琅珰交接,羽神身后悬着万翎破云箭,摩什昱身后悬着黑雾弥漫的上弦血月一轮。
神只的斗战天地为之变色,避不开剑气的妖兽死伤成片,众人纷纷逃避,渐渐敞阔的妖王宫半月殿前唯余金甲白羽的男子同血衣黑甲的妖王殿下。
避之唯恐不及的妖族部落及三清纨绔们探头探脑都想知道半路杀出来的羽神有何能耐抢走人。
偌大的丹墀上唯余九州邪皇白衣广袖地端坐饮茶,无论是炎火剑气万矢还是血月灵息均毫无避让,凝起的寒冰法障上亦悠悠散溢着邪气。
陡地,在剑招箭矢围攻下的摩什昱怒眸猩红,点足回身踏上血月,起诀便捻动的停时咒。
迎着万矢千箭,摩什昱牵起的唇角毫无惧色。再睁眼,万矢停空,千箭凝滞。戛然而止的时序里,暗处偷窥的人徒劳张着双目,却什么也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