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白羽衣赤金翼冠的自己前往凰族迎娶新人,一路吹吹打打,百鸟朝贺。
行至梧桐林还未进到凤凰林外的守界迷障,便冲出一队蛟族。两边厮杀起来,但蛟族明显不敌羽族。
金丹完好的羽知弦,万剑纷发刺得蛟人嗷嗷叫疼。谁到黄雀扑蝉螳螂在后,林中又杀出一个身手仅在羽知弦下的蒙面人。
也不过招,径直抢走了新娘凰翎儿逃往梧桐林西面。看那方向应是要渡紫云溪往妖界遁去。
单枪匹马提剑紧追的羽族少主,哪怕亲事有所勉强,也不想丢了凰翎儿,不然脸面何存,更无法向翎儿的祖父也就是凰老交待。
直追到与妖界相邻的紫云溪口,羽知弦见身着白羽仪服的翎儿背身蹲在树角哭泣,才松下一口气。
那蛟人定是看自己穷追不舍,不得不抛下新娘,自己逃命。
“翎儿,别哭了,我带你回去。”
及至跟前,女子肩头停止了耸动,哭声也没了,只是半晌不答一语,依旧背身蹲在树根。
凰翎儿素来娇生惯养,定然是吓坏了,羽知弦轻言安慰:“别怕翎儿。”
蹲下身,羽知弦轻手拍了拍翎儿的肩头,毕竟她日后是自己的妻......
不意,身着白羽嫁衣的凰翎儿突然转身,趁无奈中的人分神之际,陡地伸手掏向羽知弦心口。
血溅白羽婚服,羽知弦捂着心口,不可置信地看着低头怪笑的凤翎儿,笑声分明是个男人,手中还捏着一颗金丹。
歪着头,仔细打量着那颗粲然精纯的元阳金丹。
痛得四肢麻木的羽知弦扶着树,胸口血流如注,不一会就晕死过去。
一直未说话的百雀族老,皱眉问:“少主,可看清了那人的模样。”
羽知弦沉默地摇摇头,“不曾。”
凰老气得顿了几顿法杖:“竟然有如此心狠手辣的妖人,定要拿回凤凰林,受梧桐或焚身来赎其罪。”
金乌族老疑云满面,又问:“少主与其面对面,怎么会看不清那歹妖的模样。”
垂手长吁一口气的羽知弦,抬眸道:“因为那人服用了无脸丹,没有面貌。”
他也未曾与之真正交手,不过一追一逃,究竟是什么身手功法,来自哪个妖族山门,一切如蒙迷雾。
无脸丹是妖族的秘药,服下后五官混沌,根本看不出是谁。
痛到晕厥的羽族少主胸前白衣被血浸透,再醒来便是妖族京都的地下赌坊。
断了一只角的赌坊东主是蛟族与蛇族混脉的蛟蟒,异常毒辣凶狠。
不仅饮啖羽知弦的血来练功,还给他套上了玄铁头盔,常年驭使他做杂役苦活。
知晓自己已成废人的羽族少主磨灭了生的意念,心如死灰。
凰老深皱眉头:“这么说是蛟族陷害了少主?”
两手扶在座椅上的羽知弦再次摇首。
初时,他也曾几次三番逃跑,被抓回去后,赌坊主拿出了他的身契。
并非普通的卖身契,而是死契,致死也要留在妖族赌坊,以血伺妖。
说明那人剖取他的金丹后,还将人转手卖到妖界,未免他被羽族找回要求蛟蟒给他套上玄铁头盔。
就是有一日头盔打开,脸也烂得认不出。
此人心机之歹毒,可见对羽知弦恨得紧。
但他自问待人从来和气宽绰,且常年深居凤凰林,并未与谁结仇。
如他羽知弦是贪生怕死之辈,只需说出自己羽族少主的身份,贪婪的蛟蟒一定会利用他的残躯勒索天价。
但,羽族不需要他这样残废的少主。何如死在妖界,一了百了?
自弃的羽知弦决意忘记身份,放下曾经的所有。
听完羽知弦的描述,四位族老既心疼又愤怒,他们悉心调教侍奉的羽族少主竟受此凌辱,真是痛心疾首。
凰老将羽杖握得死紧:“以老朽之见,要想查清楚当年究竟是谁下的毒手,当从赌坊的蛟蟒入手,此人唯利是图,只需施以小利便能合盘托出。”
羽知弦颔首,其他族老亦纷纷赞同。
“我已让蔚然他们潜入妖界打探消息。“
当年的往事沉渣泛起,羽知弦虽然说得云淡风轻,但内心的痛楚却只有他自己方能觉知。
有些伤就是好了,却依旧隐痛。
凤老见少主已着手安排好了纠察正凶,继而说道:“凶手抓到前,少主还应做一件事。”
老叟望了阁中数人,言辞逐渐激动:“少主如今浴火涅盘,飞升为羽神,我看现在最捉紧的是拿到羽族的神兵,万翎破云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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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林,羽族圣境。
一棵枯死的巨树枝条干霄,凤凰神树矗立天地之间。
周遭是红叶连天的成片凤凰林,红得耀日刺目,仿佛下一秒就要燃烧起来。
羽知弦白衣羽氅,金甲衮服缓缓走到枯死的凤凰神树前。
因着梧桐火的熄灭,凤凰神树灵生机断绝,原本红叶遮天,燃烧梧桐火的圣树徒留参差的枯枝槁木。
抬掌,细细抚摸着毫无灵息的粗粝树皮,就像抚上了不堪回首的过往,若无长青以性命相助,他又怎能回到此地。
早晨去看过她,还晕睡着。小怜说昨夜曾醒过一瞬,喝了药又睡得昏昏沉沉。
羽医也来看过了,只说气血亏损厉害,需静养些时日,庶几能慢慢好转。
羽知弦本想等她醒来再举办大典,可族老催得有理,未能让她亲眼看着自己拿到万翎破云箭,终归有些遗憾。
在族人震天价响得山呼中,羽知弦屏息凝气。
凰老声若洪钟宣道:“恭请少主为凤凰神树注入梧桐火,请出我族神兵武器。”
羽族上下等这一刻已经太久了,羽知弦哪怕知道梧桐火不在,依然自小苦练。
族老说天机不可妄自揣度,一切皆有缘法,未曾想这缘法啊,竟然是她。
自己当真亏欠着她许多。
山呼停止,四周静得唯有风过时林叶的飒飒之声。
羽知弦抬掌,运转储藏着梧桐火的滚烫金丹,徐徐自掌心将火息注入凤凰神木。
随着梧桐火在树干枝蔓的攀延灼烧,业已枯槁的巨大圣树伸展出片片鲜红的凤凰叶,舒展的叶片竟也燃烧着火焰,风雨吹打皆不会熄灭。
霎时,羽族上下爆出雷鸣般的欢呼。呼声穿越凤凰林,传到云翼殿里,长青被吵得醒转。
睁着迷蒙睡眼,身旁只有小怜守着。
“这是什么声音?”不明所以的长青,打起羽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