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月时举步向潭边的竹屋走去,可临到竹屋门却怎么也进不去,一道时序法障将他拦在外面。
尾随其后的长青,莽着头,侧着肩往里撞:“让我来试试!”
不期整个人被法障弹出老远,而端坐竹榻的男人竟半分没有觉察,丝毫不为屋外的扰攘睁眼,依旧调息静定。
“这是个聋子?”
长青揉着自己撞痛的肩头,暗思屋里的男人绝对是个聋子。
谁料秦月时两眸怒火直喷,伸手就掐着青衫少年的脖子,一字一顿道:“他不是聋子,这是停时境!”
这个摩夜族的停时术里封存的人和物都是幻境,或者说是梦境,又或者说是回忆......
父神为何要封存一个停时境在这里。
“什么停时镜,是镜子吗?”长青好容易从秦时月的掌中挣脱,捂着自己时刻有可能被掐断的小细脖子非常担忧。
围着水榭屋子的转了数圈,并未发现有什么缺口缝隙的长青,决定放弃了。
回头,却看见原地打坐的秦月时,平心静气,分毫不担心能不能出去。
这生死不明、前景难卜的,他居然还有心思修炼?
长青捂着有点饥饿的肚腹,不无哀怨,一边四下翻找,一边嘴里低喃着:“怎么连只虫子也没有?”
游目四周更是连野果树都没有一棵。
进入秘境也不能带十方戒,里面多少还有些干粮,不由气馁的长青蹲在潭水边唏嘘不已。
陡地,一尾银鱼闪着耀目的光华跃出潭水。这池子里有鱼,还是梵天才有的银鳍鱼!
长青挽着裤腿,兜着衣摆在潭边涉水抓鱼,银鳍鱼非常机敏,每每就要逮住总被躲过。
累得满头汗滴的青衫少年费了老半天劲没逮着一尾鱼,垂头丧气地蹲在岸边,望鱼兴叹。
静坐调息的秦月时终于看不下去了,指尖暗中运了几道灵气,待银鱼跃出水面时,一指一条,五六条银鱼被打得晕头转向,纷纷落在长青头上、肩上......
“蛇君、蛇君,我抓到鱼了!”
少年喜不自禁,回望闭目端坐的蛇妖,又道:“你给掐个引火诀呗!”
秦时月眉心一颤,什么?鱼得他自己抓,火还要他自己生,合着别人就带张嘴?
正准备烤鱼的长青,直到金乌西斜都未等到蛇君出手引火。
“蛇君,这鱼再不烤就不新鲜了!”
秦时月当然知道银鱼得趁鲜时烹调,死透了就非常腥,慢悠悠睁开双眼,“蛇君”正色说:“这鱼不适合烤。”
恍然大悟的长青,一拍脑门,“瞧我这记性,银鱼只适合熬鱼羹。”
秦时月拂袖,化出一个锅不锅,鼎不鼎的法器,也不知什么来头,长青就着捡来的枯枝,在蛇君捻诀引火后便熬起了鱼羹。
不一会,鱼羹熬得甜白翻滚,托着腮信手搅动的长青忽然想到什么,奔到了潭水岸边,摘了几株细长叶片的香草。
喜滋滋地回到鱼羹旁,将香草撮碎洒在汤里,霎时鱼汤就散发出非常甜腻浓稠的香味。
闻到味儿的秦时月陡然拽着长琴手腕,眼里阴晴不定:“你放的是什么?”
长青先是一愣,后才醒悟,蛇君定是疑她下毒。
于是少年将剩下的香草塞嘴里囫囵嚼着,又唾出道:“没毒,最多睡一会,放心不会给你下毒的。”
何况这鱼羹她自己还要喝呢。
秦时月当然知道这香草没什么大毒,他只是想知道往银鱼羹里放甜梦草这种摩夜族才知道的方法,眼前的少年又是如何得知?
男人俯身,一伸手又将少年脖子掐住,眸子暗流涌动:“谁教你这么熬银鱼羹的?”
被掐着脖子的长青真是无语泪东流,这臭长虫一定是蟒蛇精化的,就爱勒别人脖子。
她难道能说是自己母君教自己做的吗?母君从小就是这样给她熬银鱼羹的,不过是个烹调方子罢了。
长青眼珠骨碌一溜,随口诌了谎道:“无垢山的藏书阁里有许多古书,写了这个菜谱......”
脖子上的手又是一紧,长青感觉呼吸有点困难了。男人俯身追问,“那书上还写了什么?”
啊?写了什么?在灵台越来越浑浊的情况下,长青不得不随口又编:“还写了桃花春烙、铁板炙髓、玲珑冰月酥......”
原来都是书上看来的,秦时月蓦地松开掌,长青摔到一旁大口吐纳着得来不易的空气。
秦时月继续趺坐,闭眼又问:“这书叫什么名字,是谁写的?”
烦死了!问个没完!
长青忍耐性子,白了一眼臭蛇妖。
“说!”
突然发难的吼声如雷贯耳,震得长青又绷紧了皮,忙答说:“梵天饮馔录,书皮上没留是谁写的。”
“梵天?无垢山有很多记录梵天的书册吗?”
吃一堑长一智的长青,不敢对平常语气的蛇妖掉以轻心,心念百转,灵台清明后忙答说:“也不是很多,还有一些《梵天史补》《梵天本草录》来着.....”
“《梵天史补》都写了什么?”
被问得答不上来的长青真的就差泪流满面了,他能坦诚自己就是不学无术游手好闲的无垢山废物吗?
太臧真君就算没有乱写瞎编,她也是不会看那本梵天史补的。
“写了…写了梵天的大神姬貌丑无盐,不得以只好嫁给摩夜族的质子,那个质子是个傻子,永远长不大只有几岁神智和身貌......”
“一派胡言!这谁写的,我要杀了他!”
秦时月一掌拍碎了身侧的巨石,两眼怒气滔天。长青被慑得不敢再接着说下去,抖着嗓低声小气地试探:
“蛇君息怒,写书的老头死了...死了的。”
依旧怒气汹涌的秦时月,反手抓着长青手腕,沉声又问:“三清有很多这种书吗?”
他日待自己统一了三界,这些书和写书的人统统都得扔进红莲业火里焚掉,焚得灰都不剩!
“没有,没有很多,就那么一两本......”
甩开长青手腕,秦时月睨着翻滚的鱼羹,甜腻浓稠的鲜味渐渐平复了怒火,这香味是摩夜族最寻常暖心的烟火味儿。
儿时只要生病或是修炼太累,母神都会熬给他喝。
“去给我盛碗羹来。”
秦时月翻掌化出一个羹碗和汤匙。他并不饿,辟谷服气即可,但是那鱼羹的甜鲜味儿勾动了回忆。
长青乖顺地盛了银鱼羹来,恭敬地奉给臭蛇妖。
忽然,竹屋里传来响动,秦时月将碗一抛,两步抢到竹屋门前,正叩门又被时序法障挡了回来。
扭头方觑到站于窗前的少年望着屋内的景象,惊得合不拢嘴:
“他,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