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麒麟一溜烟奔回了寒水宗,主人寒夜晓并不在宗门内,循着气息,浑身白得耀眼的雪麒麟终于在禁林心湖找到了主人。
“东西都送到了?”
寒夜晓端坐心湖之上,水气氤湿了衣襟,薄衫贴着肌肤,贲张的肩臂肌腱深蓄着和沉静面庞不符的野心。第九重寒渊心经仍是堪不破,寒夜晓额头已渗出点点汗水。
雪麒麟不敢搅扰主人修炼,只静静地卧在湖边舔舐皮毛。蓦地,一向不假辞色的主人竟又发问,“他一个人?”
雪麒麟翻了翻眼睑,显然并不知问题所暗含的凶险性,脱口便答:“和别人一起。”
主人好看的眉头皱了皱,给冰冷的面庞又添几分肃杀。
“他们在做什么?”
雪麒麟觉得今天他的问题还真多。他跟随主人十余年来,今日加起来的问题比此前都多。
“他们抱在一起!”
陡然,紧闭双眸的主人张开眼,森寒的眸子竟闪过一道血光。看得雪麒麟汗毛倒竖,连毛也不敢舔了。
难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他们就是搂在一起呀,雪麒麟也许觉得自己说得还不够明白,特意补充细节:“是长青抱着戴铁面甲的人。”
雪麒麟窃以为自己的观察入微不负主人所托,刻意强调了它眼中的主动与被动情势。
然后本来端坐心湖上的主人听罢并未奖励它平日爱吃的灵丹,反倒后牙根磨得咯咯响,周身灵息暗流汹涌,座下的本来平静心湖竟像煮沸了般。
雪麒麟后知后觉感到自己说错了什么,又迟钝地一番补刀:“后来那戴铁面的人将长青推开了!”
“够了!”还未及雪麒麟说完,寒夜晓一掌拍下心湖,湖面登时碎裂,如无奈落地的水镜。水花掀飞之间,雪麒麟免不得被溅湿一身油光水亮的皮毛,躲避时却眼瞅着主人竟然连灵息都乱到支撑不住浮水,直接掉进了心湖中央。
可,可它是个旱麒麟呀。话说主人原是修水灵息的,设若被水溺死了,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想到这,雪麒麟遂又心安理得地顺起皮毛。
寒夜晓确实是修水灵息的高阶修士,可他也是个旱鸭子啊,呛了几口水后才堪堪稳住身形,水波柔晕的月轮逐渐平缓了心境。
月轮圆融,月辉温黄又湿润,像隔世的目光,记忆最底里的目光,如同汪着的一湖水。
水波摇漾,晃荡得像紫楝树下秋千,母后柔柔款款地为自己拭去额头汗水。耳畔响起了母亲慈爱的叮嘱:“闵祯,书可温好了?待会父皇考你学问,可要仔细。”
尚是幼童模样的赫连闵祯,扬起自信的笑容:“母后,儿臣已将太学里教授的治身之策背得烂熟。”
春风卷得花絮迷人眼目,母亲慈爱的笑藏在乱花后渐渐模糊,消散。像一篆香,飘飘摇摇,最终渺不可闻。
寒夜晓不懂,明明是长青气得他灵息紊乱,气得一任湖水将他覆顶,吞没,最终却被九州凡界的旧伤扯痛了心。冷沁的湖水,隔世的痛楚让他渐渐麻木,渐次失去对月辉、水波、对万物的察知。他不知自己在湖底沉沦了多久,更惊讶于心湖竟然如此深不见底。
再睁眼,周遭漆黑一片,无声无息,连水声都无。唯一的声响便是自己的心跳。
抬首,月轮毫无踪迹,心湖之底是这样黝黑、宁静、冰冷,像时间的尽头一样,也或许是起点。
一切都处于原始的平和之中。寒夜晓调转体内灵息,让身体逐渐温暖起来,正准备向湖面浮去时,周遭的黝黑中出现了明灭的光点,如天神有意播撒的暗夜星辰,布列井然有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