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寒夜晓撤去对长青的足禁术,他临着月色坐在湖边的老树根上。手掌拍拍身旁,示意长青也坐过去。
“我身子不爽,来找点药。”胡乱编造理由,长青不是不心虚的。
这位师叔道法也算卓然,当然无垢山大小天师的道法都挺牛,他这么个心脉断损的废物在无垢山洒扫东圊茅厕还嫌不够,不过是仰赖虚藤师祖的照拂。
虚藤老祖总担忧木灵宗后继无人,现在人是有人,也没什么可继的就是。
坐在寒夜晓身侧,湖水静谧,可长青却心不在焉。
“身子哪里不爽,让我看看!”寒晓夜抓着长青手腕就号起了脉。再看那药篓里的赤地草,忽而有些不易察觉的窘色。赤地草是一味补气养血的药,通常女子调理身子用。他当然知道长青是个女子,虽然混身毫无破绽。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易容术。
那年在无垢山百里外的石林里,寒夜晓抓妖而归,恰好碰到一头白虎妖化成的美妇人扑杀长青。长青修为不济闻不出妖气,先时还与那妖怪变的美妇喝水,石林里寸草不生,长青亦渴得五内冒烟。不想,美妇饮完水不够便要喝他的血。还好寒夜晓及时出现,一条冰凌剑利落麻溜地杀了妖怪。
未料,长青愣怔着,看看死掉的美妇人,再看看谪仙般的师叔,蓦地就傻乎乎抱头奔走疾呼:师叔杀人了!师叔杀人了!
好容易逮住他,好说歹说,杀的是妖怪不是人,长青却始终闪着无辜大眼,战战兢兢,害怕师叔一个不高兴也赐他一条冰凌剑。
末了,寒晓夜只得翻出浮屠镜,让他自己看。镜子发出日阳一般的法晖,悠悠照在美妇尸身上,一头吊睛白虎赫然显现。
原来这宝贝是梵天界守门的四目天王所有,他虽四个眼睛,却每个眼睛都不好使,总是看不出乔装混进天门的妖怪,所以昼父赐他个镜子,督他恪尽职守。
长青翻转把玩着浮屠镜,镜面发出的法晖洒在他自个儿身上也是不觉,清朗的眉目在澄明的法晖里变得顾盼流云,琼鼻粉面,桃腮唇红,不染纤尘的临世神女一般。
寒夜晓怔在原地,长青还他半晌镜子也没反应。从此,三清界众称的第一美人在寒夜晓眼里亦不过如此。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成天上山下山地跑,有点累。”
长青眼见师叔深望湖面,陷在一片月光中,不说不语,便主动打破沉寂。他当然是耗得起,可有个人就快耗不起了。
半晌,寒夜晓回过神来,从袖中递了一个白瓷瓶给他。那手同瓷一样白,骨节修长,让人害怕。长青不敢去接。
寒夜晓直接将药放在长青药篓里,叮嘱他:“这是后土宗炼出来的圣药,可助你修为,生血聚气,比赤地草强一些吧。”
说完,寒夜晓站起身来,补道:“别说是我给你的。”
后土宗的灵药当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用的,他们宗的生查子师伯就是个铁公鸡,一毛不拔,这么好的灵药竟然一大瓶都给了寒夜晓,难道他俩有什么款曲?长青不敢想象大胡子师伯搂着白净师叔的画面,使劲地甩了甩头。
“时候不早了,我们走吧!”
月亮保佑啊,师叔终于困了,长青暗喜总算送走了一尊大佛。忙恭送道:“师叔,慢走!”
“你不跟我走?”
寒夜晓意有所指地四顾深林。长青刚才就觉到端阳夏夜的老林,竟然静可闻针落,连蛐蛐叫也没一声,真是奇特。这无垢山的禁地看来颇有些蹊跷。
“那师叔你回寒水宗可顺路捎我下山吗?”长青抬起无辜的双眼,寒水宗和下山分明是背道而驰。
“上来吧!”没想到师叔很落力地送了他一趟。
寒夜晓潇洒御剑,在夜风中长发飘飞,轻蓝衫袖流风。长青立在剑尾有些忐忑。无垢山夜风忒大,吹得他左摇右晃。要是一个立足不稳跌下剑可怎么办?果然道术不精,连搭个剑都是难题。
可惜风不从人愿,一阵罡风斜剌里刮来,将长青吹得踉跄,险要掉下剑去。急切间,只得一把抓住师叔的后腰。
好险!
寒夜晓刻意放慢速,好让术法不精的长青立稳。迎着山风,低头可见月色朦胧的山林,雾岚叆叇的宗派灯火,抬首便是星辰闪烁,长青半点也未发觉师叔的后背绷得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