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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渐渐淡了下去,然而城门口的战火依旧。

战甲早已破败不堪的冯宸安正与一名大绥壮汉拼杀在一起。

他虽年轻,但论起身手却不及日夜操练的士兵,但也没后退半步。

他举起长枪,不停地往前刺去,趁那名士兵反应迟钝之际,一枪抹了他的脖子。

对手倒了下去,他很欣慰。

可是尚未来得及放松,冷不防被另一名士兵砍伤了手臂。

手中的长枪应声落地,对方根本没容他捡起长枪的时间,直接举刀朝他劈来。

不过短短的一瞬,身上的铠甲彻底被刀尖捅穿。

他只得徒手攥住大刀,不给它再进入分寸的机会,任凭双手血肉模糊。

一个用力,将刀拔了出来,再反手将士兵杀了。

可他也因伤势过重,最终支持不住,颓然倒在了血泊中。

这样的伤亡在战场上随时随地都在发生。

与此同时,一把大刀来得又快又急,直直砍向了苏珩没有任何防守的后背。

那股势如劲风的力道似乎想要将人生生砍成两半。

可令人震惊的是,预想中的血溅当场并没有发生。

苏珩的铠甲竟然意料之外地挡住了致命的一刀!

附近几人悬着的心渐渐回落了下来。

原来许知意备下的盔甲并不是普通的盔甲。

自从见了苏珩背后的伤疤,她就有了一个主意。

在刀光剑影,生死难料的战场上,他的后背是他看不到的地方。

敌人频繁攻击下或许一个不察就能要了他的命。

所以她备下的盔甲表面上看和普通盔甲没有区别,但内里全都是用刀枪不入的金丝编织而成,可抵挡数次猛烈攻击而不破。

苏珩回首扫了一眼,了然于心。

下一刻,深邃的眸子里升腾而起再也无法掩饰的杀意。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凌空一脚将偷袭的人踹至数米远。

沉下声音道:“胆子真大,连我夫人送的东西也敢碰!还真是不怕死。”

话音刚落,剑锋如他的目光一般冷漠森寒。

此刻,如天外谪仙的姿态,带来的却是凛然的杀意。

手中剑如雷如雨、如虎如狼、千军万马中横空杀出了一条血路,直往成玛赤裸裸的胸膛刺去。

短短的一瞬,他的动作与之前的攻击一比,越来越快,越来越急,剑影一闪而过。

成玛还没能看清他的动作,甚至连刀也没来得及提起来……

下一秒,冷冽的长剑便半数没入到成玛的胸膛。

年轻的青年这一刻,五官漂亮得令人惊艳,然而笑容漠然:“现在……你连求饶的机会都没有。”

成玛瞳孔猛地一紧,手中攥紧的刀“砰”的一声掉落在地。

他只得死死地抓住插入了胸膛的长剑,阻止它的深入。

他恶狠狠地盯着苏珩,一字一句说得极其费力:“你……你到底……是谁……”

苏珩迎向他的目光,挑眉:“不是说了吗?是取你贱命的人。”

话落,果断抽剑而出,朝他膝盖用力一踢。

成玛便直直地跪倒在地上。

苏珩横剑于他脖颈,咽了咽喉咙里往上涌的鲜血。

勉强站直身子,扬高声音道:“你们的将军已是我的手下败将,不想送命的赶紧缴械投降。”

最后一个音刚说完,成玛的鲜血便溅了一地。

霞光洒在其上,闪烁着晶莹的锋芒,似乎在告慰死于他刀下的一道道英魂。

原先战得极其勇猛的一众大绥士兵不可置信地看了过来,

将领一死,群龙无首。

他们顿时吓得丢盔弃甲,抱头逃窜,一波又一波往城门口的方向逃跑。

可是,他们逃得掉吗?

此时的城门口来了一位身穿金色战甲的青年。

他骑在马上,耀眼夺目,身后是一支几万人的队伍。

他挥了挥手中的长枪:“给我杀!”

原来早在半个多月前,苏珩就和赵年有所密谋。

宁安帝深知外敌一日不除,国难太平,当机立断同意了邝骞攻打大绥。

与此同时,苏珩担心潜藏的奸细并不是那么好对付,思忖再三又多留了一条退路。

提出此战黑城首当其冲,兵力尚且不足以应付大绥的重重攻击,于是向宁安帝请求派兵支援。

宁安帝深思熟虑后吩咐了另一位将军带兵前来,而赵年自然也跟随其中。

经过半个多月的长途跋涉,终于赶到了。

还好,赶上了此战。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惨烈的战争。

靠近城门口的数条巷子里尽是尸首。

这一战,大康士兵折损不少。

最惨烈的还是城门口的守卫,除了夏程,一个不留。其次,便是今日自告奋勇的百姓。

夕阳渐渐垂下,落下如血的余晖。

一众幸存下来的士兵和百姓全都疲软地瘫坐到了地上。

你挨着我,我挨着你,一同看着远方的天空,抹了抹满是血泪的脸。

“黑城,总算是守住了!”

“终于结束了……终于可以回家了……”一名浑身是血的士兵咧开嘴笑了起来,“媳妇可以吃到我的奶糖了。”

苏珩经过的时候,胸口突然隐隐泛疼。

他不动声色地倚着墙壁缓了几口气,听着他们的一言一语,唇边也慢慢挂上了一抹笑。

还有家,还活着回家,还有家人等着,还真是人生的三大乐事。

此时的赵年仍在前头马不停蹄地下达命令。

吩咐手下帮忙清理战场,将大康的烈士尸身搬运出来好生安葬,有受伤的则带去救治……

刚交代完后,蓦然见到人群里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愣了愣后一边走过来一边调侃。

“子昱,说好的并肩作战,怎么又一个人偷偷逞威风?”

苏珩松开倚着墙壁的手,转身。

他笑道:“现在也不迟,这里留给你了。”

赵年摆了摆手:“又来这套,每次竟摆我一道!”

“你好生想想,以往的每一件事,到底是谁摆谁一道?”苏珩提醒。

赵年摸着脑袋,笑回:“不知是不是年纪大了的原因,最近脑子有些不好使,很多事情都记不太清了。”

苏珩一点情面也没给他留,当即拆穿他:“才二十来岁就不行了?”

“苏子昱!”赵年猛地一惊,“谁说我不行的!”

“不开玩笑了。”苏珩抵唇咳了一声,“我这不是伤了吗?连提剑的力气也没有了。你要不过来扶我一下?”

“去去去,又装可怜。”赵年一脸不情不愿的模样,脚下却是走得比谁都要快。

“刚才不是挺唬人的,一刀抹人脖子的时候连手也没抖一下,怎么转眼间就这样……”

他嗤了一声,又道:“啧……你是不是太弱了……要不还是和我打一架吧?”

顿了顿,又摇头笑了起来:“你这么弱,你夫人知道吗?”

他走近,沉着眉眼打量了好一会,似乎在判断他脸上身上的血到底是他的还是旁人的。

默了片刻,蹙眉问:“这次又伤哪了?还好我带了军医。”

“你问那么多,我该先回哪个?”苏珩搭着他的肩膀,沉吟了好一会才开口,“算了,不想回。”

这时,有人气喘吁吁地跑上前来,哭着喊道:“小侯爷!”

苏珩回头一看,是罗杨,他问:“怎么了?”

“晁超……”罗杨的脸色很难看,“小侯爷快去看看吧!”

晁超被大绥士兵一刀划穿了胸口,就连铠甲也被鲜血浸满了。张广尧、夏程等一行人围在他身边。

和他一同前来的十几个公子哥儿,眼下也只剩下罗杨一个了。

军医见苏珩走了过来,无力地摇了摇头。

苏珩垂首看了一眼。

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第一时间挺身而出的男子汉此刻正气若游丝地躺在冰凉的地面上。

晁超虚弱地朝苏珩伸出了一只手,有气无力地道:“小侯爷……请你转告我爹……我没让他失望……”

他咳了几下,又继续道:“我不是只会游山玩水的纨绔子弟……我杀了……杀了八个大绥士兵……我……我没丢他的脸……”

苏珩一动弹,胸口牵扯出痛楚。

他眉头微蹙,平复了好一会儿才缓下来。

慢慢蹲下身,握住他的手:“令尊会以你为荣……”

晁超听到这句话,扯起嘴角笑了一下。

不过片刻,眼前的光一点又一点地暗下去,最后永远沉睡了。

苏珩抬头看向灿烂如血的晚霞,又往沁园的方向看了一会儿。

恰逢此时,一行遥寄思念的秋雁飞过。

他忽而低声道:“要是没有战争该多好。”

话音刚落,两眼一黑,重重地摔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