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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几碗壮行酒饮下,武松与林冲、杜嶨三人同往沧州,鲁智深、昙忍几人也一同起身,向桃花山、二龙山进发。

这是梁山第一次对外显露实力,露出狰狞爪牙,草莽江湖也需要攻城掠地,这和打江山是一样的道理。

此时已到了七月,只午时最热,三人每天走上六七十里路,一路游山看水,讨论武艺,十分自在。

十余日后进了沧州地界,这一天行到正午时分,望见官道上有一座酒店,锦旆飘动,风拂青帘,隔着老远都闻见了酒香。

三人走进店来,要了些酒食吃喝,不多时,外面走进两个公人来,押解着一个肩扛枷锁的配军。

公人坐了少许,见伙计来回忙碌,只他们这一桌是空的,怒道:“你这店家欺客不成,我又不白吃你的,如何连句话都不理睬?”

掌柜从柜台后走出来,道:“官人不知,村中有个大财主,人都叫他柴大官人,江湖上换做小旋风的。他是大周柴世宗嫡系子孙,专门接纳天下好汉。方圆几十里的酒店都听他的话,嘱咐我们‘如有流配犯人,叫他来我庄上’。我若卖酒肉与你们,到他庄上便得不到好处。”

两个公人听了,商议两句便带着流配犯人出了酒店,投柴进庄园去了。

林冲道:“柴大官人倒是个乐善好施的。”

“我也曾听说他名,但听朋友说起,柴大官人只是随意挥洒钱财,从来无心与好汉深交。”杜嶨道。

武松暗道,杜嶨看人很准啊,这人武艺又高,身出名门,行事又有分寸,真是罕见的良将。

三人暂歇了一阵,慢悠悠朝柴进庄园行去,他们不是来求柴进施舍的,也不是寻求庇护,腰身自然也直。

武松看着林冲走在前面的背影,心道,此番来柴家,不知道会不会遇到那个洪教头。

行了三四里路,过了一座大石桥,便是一条平坦大道,道路尽头直通一座好大庄院。周遭一条河流环绕,两岸都是高大的垂柳,树荫掩映着粉墙,露出一个宽阔门楼来。

杜嶨道:“便是这里了,旁人也不敢如此气派。”

“人生能得如此,当可知足了。”林冲叹了一句。

武松笑道:“哥哥无需艳羡他,他将来或许不如你。”

此时的柴进的确风光,但武松知道,在柴进叔父柴皇城得罪了高唐州知府高廉的小舅子之后,柴进的好日子就一去不复返了。

说来也好笑,柴进把结交匪类、庇护贼人、窝藏罪犯当做日常爱好,犯的都是杀头的罪过,从来无人追究;而高廉的小舅子殷天锡强占柴皇城的庄院,本是柴进占理,却无处申冤,反被打入死牢。

与朝廷作对无人理睬,与官员作对家破人亡,可见赵宋的官场腐朽不堪到了何等地步。

“兄弟,人家是皇胄子弟,如何拿我来比,这不是取笑哥哥?”林冲嗔道。

武松道:“倒也不错,只是‘小旋风’这名号害了他。”

“这又作何解释?”林冲道。

杜嶨道:“我看《武经总要》里记载过十九种炮类,其中有四种旋风炮。炮杆能灵活转动,无需移动炮架就能调整方向。柴进的‘小旋风’名号,是否会和旋风炮有关?”

武松翘起拇指道:“贤兄果然博学,但此旋风非彼旋风。岂不闻‘旋风为恶风’,其势盘旋,自地而起,初则扬灰聚土,渐至奔沙走石,天地为昏,人兽骇窜。”

“柴进本该享受恩赐,守好家财,护住祖上让位的声誉,有宋一年,自然有享不尽的富贵。他不甘寂寞,想搅乱江湖,却不知是害了自己。”

杜嶨和林冲都是聪明人,听了武松之言不禁赞叹道:“高见!”

武松接着道:“既然柴大官人不安分,咱们就给他添把柴,让这火烧得更旺些。”

说着话到了庄院,门前坐着几个纳凉的庄客,先前两个公人押着配军也在门口,武松看到,有庄客托出一盘肉,一盘饼,温一壶酒;又一个盘子,托出一斗白米,米上放着十贯钱,都递到那名配军面前。配军千恩万谢,拿着东西去了。

杜嶨上前对庄客道:“烦请通报柴大官人,我家哥哥梁山泊武松前来拜会。”

庄客听到梁山武松之名,俱都悚然而立,齐来见礼。一个庄客道:“大官人常念叨武大头领,劳烦三位稍候,小人这便去禀报。”说完飞也似的去了。

须臾,门楼里走出一个三十余岁的贵气官人来,他生得龙眉凤目、皓齿朱唇,衣装华美,一看就是富贵窝里长大的。

柴进出门便叫道:“哪个是武松贤弟?”

武松上前拜倒,呼道:“小可久仰柴大官人贵名,武松今日才来,得识尊颜,此生万幸。”

柴进也拜倒还礼:“贤弟大名如雷贯耳,不期今日来踏贱地,足称平生渴仰之愿。”

二人起身,四手相握,寒暄了好一阵,武松又将林冲、杜嶨引见给柴进,柴进听闻二人来历,不由得心中暗惊,都一一拜见叙礼。

柴进将武松三人请进庄园,安排下酒食果品海味,三人开怀畅饮起来。

柴进是极为健谈的人,他的庄上往来宾客众多,什么人都见过,所知江湖轶事也是极多。他待武松与旁人更加不同,因武松着实做了些无人能及的大事,在江湖上名望日隆。与此相比,夺取梁山泊倒不算什么大事了。

说着说着,便谈起杀高衙内和劫取生辰纲两桩案子,柴进也是快意恩仇的好汉,听武松说完,心里加倍痛快。

武松见气氛烘托到了,便将话题引到梁山上,起身道:“小弟有一桩罪过,哥哥不提,我却避不过。当日我携生辰纲到梁山,本想安安生生入伙,不想王伦小人,起了劫财灭口之意,我与林冲哥哥、史进兄弟不得已反抗,杀了王伦,一时权且做了首领。”

“后来才知,原来王伦竟是大官人一手资助的,他这人不懂江湖义气,做首领也是坏了哥哥名声。而今我将梁山夺了过来,不为山寨,只为出一口闲气,今日来此,便是要将山寨交还哥哥,还望哥哥莫要推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