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夜,两道身影从武家西院跃出,贴着墙根疾走而去,直奔张福乾家。
张家大院的高墙足有丈半,武松自忖是上不去的,正要与时迁商议,但见时迁用脚尖在地上蹭了两下,一个垫步便附到墙上,如一只大壁虎,几步便攀到墙头。
武松啧啧称奇,跑几步在墙上一蹬,抓住时迁探下的右手,一个借力也上了墙。
“有护院,有更夫,张福乾住第二进左间。”武松道。
时迁嘿嘿一笑,悄无声息跃了下去,一道黑影立刻在夜色中隐没,武松强运目力,只偶尔能在假山后、廊柱边觅到一丝踪迹。
片刻后,时迁去而复返,道:“这一路都清干净了,事主睡得正香。”
武松跃下墙头,二人大摇大摆朝张福乾的屋子行去,进屋之前,时迁递给武松两颗药丸:“塞在鼻孔里。”
走进去是一个隔间,虽有解药阻隔,武松也闻到一股怪香,外屋有两个年岁不大的丫头倒在墙根,自然是被迷药药翻了。
张福乾的鼾声从里屋传出来,时迁先进去用火折子点了蜡烛,武松提刀进去,冰凉的刀身直接拍在张福乾的胖脸上。
张福乾像是被噩梦惊扰,伸手乱抓了两下,猛地坐了起来,武松抓起枕头掩住他口鼻,又将他按了回去。
借着烛光,张福乾认出了武松,他目光惊恐,额上青筋迸起,想要说话,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武松神情一如平常,他就这么与张福乾对视着,直到眼前这张胖脸涨成猪肝色,才抬起了手。
张福乾像是死过了一遭,大口喘着粗气,想要说话却连不成句:“都头,饶,饶……”
武松使钢刀抵在他脖颈上,道:“你无端害了赵甲、孙久,逃得过朝廷法度,却逃不过我手中钢刀!”
张福乾使劲吸口气,叫道:“不,不是我!都是……是张怀干的!”
张怀?武松记下这名字,双手按下刀去,一颗头颅无声滚落!
次日,张家大院里炸了锅,张老爷睡觉竟把脑袋睡掉了!
县衙接到报案,孟雄亲自带人查案,武松带着快班七八个捕快也跟了去。由于二人做事太过干净,众人查了半晌,没寻着半点线索,只得报一个仇杀。
张福乾好色贪财,除正房外还养了十几个小妾,生了七八个儿子,眼见一场争夺家财的大戏即将开场。
张怀好勇斗狠,凶名外扬,一下子成了诸人拉拢的对象。本以为张福乾一死,自己就会被扫地出门,却不想地位不降反升,这让张怀喜出望外。
本就是个豆渣脑筋的地痞,乍一得势便上蹿下跳起来,对仵作、捕快竟也指指点点,若非看在他是死者家人份上,孟雄当场便拿他回去了。张怀不知道的是,武松已牢牢记住了他。
次日,张家大院再度炸了锅,张怀睡觉把脑袋睡掉了!
张大户在清河县早已臭名昭着,这两桩命案一发,县中便传开张家闹鬼的流言,而张家人也对此深信不疑,唯恐下一个掉脑袋的就是自己。
这一日,张家大门便没关过,一众妻妾携着财物子女,飞也似的逃离这间大院,各寻出路去了。
这案子轰动虽大,却毫无痕迹可寻,因此也就没有结案的可能,孟文英起初还催促孟雄严查,没几日心气也淡了。子不语怪力乱神,这种诡异的事情,离得越远越好。
但接下来的一桩案子可将清河县捕快折腾得够呛,就在张怀丧命的第二天,董县丞家中失窃,丢了一件家传的宝物!出于同僚之谊,孟文英命孟雄十天内破案,孟雄急得满嘴燎泡,却不知贼人就藏在本县捕快之中,哪能寻得出来?
“什么家传宝物,明明是三千两纹银!”时迁放下酒杯,愤然道。若有家传宝物,自己岂能看不见,这分明是看不起自己。
武松笑道:“董大山在清河任职不过半年,这三千两纹银怎敢露白,就算摆在他面前他都不敢认领。”
时迁轻咦一声:“如此说来,盗贪官比盗大户稳妥多了。”
“官员家中大多防范森严,可不是那些家丁护院能比的,此次也并非为了财物,给他些教训而已。”武松道。
在清明盛世,像张福乾、董大山这样的人也是有的,却绝对不敢如此放肆,只有在王朝末世中,他们才如此胡作非为。道君皇帝年间,什么条例国法,尽都乱了!
武松暗叹口气,前世有句话叫做逼上梁山,而梁山好汉中,亦有许多良人,只因在这乱世中寻不到公道,这才落草为寇。
上了梁山,就是快意恩仇的绿林人,无需像自己这样瞻前顾后,说实话,武松颇有些羡慕,但他明白,一柄刀杀不尽天下恶人,也斩不完人间不平事。
“我想在城外买座宅子。”武松道。
时迁一愣:“两间宅院不够住?”
“住倒是够住,做别的事不够。”武松问道,“你有没有听过沧州的柴大官人?”
“谁人不知柴进柴大官人?”时迁眸子一亮,柴进以仗义疏财闻名,专门结交江湖人士,武松要学他,可见图谋甚大。
武松现在不缺钱,他也没什么传播名声的手段,便要学柴进一般,在官道旁立间宅院,为来往路人纾难解困。
两人正商议着,家里来了个客人,竟是他们从大名府返回时曾经救过的李大吉。
李大吉此来,不单单为了拜会武松,还有一件两相得利的大好事。
原来他是山西蒲州指挥使,蒲州好酒名扬天下,尤其“蒲中酒”更是被选为御酒。朝廷对酿酒控制极严,只有官府才可制造酒曲,掌控了酒曲,就掌控了大宋境内的酒水生意。而州县酒户必须从官府买曲,才可自酿自销。
然而,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再严密的约束都会被人寻到空子。以蒲州为例,除“蒲中酒”外,别的酒曲也品质优良,酒业兴隆,蒲州官员便想方设法倒卖酒曲。制曲的酒厂产出百斤酒曲,在官府只有五斤入帐,其余都肥了蒲州官员。除了与官方签订买扑契约的大酒户外,被官员私卖的酒曲难以计数。
李大吉身为指挥使,品阶虽不高,却是蒲州通判的妻舅,在蒲州混得风生水起。只是蒲州酒户多如牛毛,想从中分一杯羹也颇费工夫,只有设法将酒曲运到外地酿酒。
无论从本领、职位还是交情来看,李大吉都愿意让武松来赚这个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