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店小二,进来后又是上茶水,又是上点心的一通忙活。
崔继祖以设宴者的姿态,热络地让道:“林大小姐请先略用些茶水点心,菜在下已点过了,约摸再过半个时辰就可以上菜了。”
通过这次近距离接触下来,林幼卿觉得这位崔少爷身上,既有着商人的三分精明,又有着读书人的两分儒雅。
还算是一个不错的少年。
“崔少爷也坐吧。”林幼卿莞尔一笑。
素白的纤手拎起茶壶斟了一杯,起身搁在了,隔了一个座次的崔继祖面前,真诚地跟他致谢:“多谢崔少爷,在我不在的时候,帮我照看芸香与桂香这两个丫头!”
继而,双手端起自己的茶盅,冲着他举杯,“今日小女就借花献佛,以茶代酒敬崔大少爷一杯,聊表一下心意。这事算我欠了你一个人情。”
说毕,颇为豪爽地一气给干了。
分明敬的是茶,林幼卿却是喝出了几分喝酒的感觉来。
这一幕,看得崔继祖都呆了,一时心如鹿撞。
早在林幼卿起身端茶之时,受宠若惊的崔继祖就慌得跟着起了身,又下意识地配合着端起了茶盅,傻愣愣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待林幼卿亮出了杯底,望过去,他方才惊觉自己的失态,面色赧然地一饮而尽,也亮了杯底。
这才道:“林大小姐太客气了,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都是在下心甘情愿,小姐不必放在心上。”
林幼卿笑了笑,就坐下了。
不论他此举出于何种目的,终归是在她力有不逮之时,挽救了她两个丫头。
这事她记在心里就行,日后再图回报吧。
在饭前这段叙旧的时间里,崔继祖还告诉了林幼卿一桩关于林家的事:“在下前几日在街上,仿佛撞见了林大小姐的父亲林县丞,可惜,暂时还没查到林家的住处。”
面上竟带上了三分愧疚之色。
林幼卿笑道:“只要父亲他们平安无事就好,府城就这么大,迟早总会碰见的。”
蕲州城究竟是什么了不得的风水宝地?一时竟都不约而同地云集此地。
听到这个消息,她还是欢喜的。
为林家两老欢喜,从此就不必再为三儿子一家牵肠挂肚了。
*
蕲州城东门。
一列车队,在身着盔甲的官兵的护卫下正缓缓地靠近城门。
骑马走在最前端的武将正是霍震。
前方的城门已经洞开,早有兵丁手持大刀侍立在两侧,恭迎六皇子殿下的车驾入城。
昨日下晌,四皇子赵珽就接到了霍震报喜的书信,今日一早就派了知府与几名官员代表,出城十里迎侯六皇子的车驾。
城外的官员接到人后,立刻快马加鞭地送信回城。
正值天灾民不聊生,四皇子也没心思搞多大排场,迎接礼仪一切从简,只在在府邸门首迎接六皇弟。
六皇子赵璐被人扶下马车的时候,人还有些晕。
见到亲哥那一刻,他顿时哭成了一个泪人儿,眼泪与鼻涕横流。
简直没眼看了。
虽然这副样子不成体统,很没形象,四皇子却也不嫌弃,上前亲热地搀扶住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眼,方道:“黑了,也瘦了,六皇弟受苦了!”
也虚了不少。
这话像是戳中了赵璐的肺管子,快要收住的泪珠又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比先前哭得还凶了。
四皇兄的一句话,可谓是勾出了他心里无穷无尽的委屈。
四皇子赵珽就深感无奈,这还在大门口呢,远处一帮平民百姓还在围观着呢,堂堂皇子哭成这样像什么话?
就不能收着点?
立时就给身旁的李霖递了个眼色。
一旁的霍震也觉得闹得不像话,见了赵珽的小动作,顿时心领神会。
接着,变身爱哭鬼的六皇子,就被李霖与霍震合力提溜进了气派的府邸大门。
簇拥在六皇子身后的余家姐妹与倪晚屏以及她们的亲人,也赶忙追了上去。
四皇子赵珽不由眉头一挑。
那群人中竟还有一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婴儿,他这位皇弟消失的这一年,不仅纳了妾,还生了个孩子,真是啥事也没耽误。
眼下已到了午膳时辰,四皇子便让邓通先安排一行人洗漱、用膳。
在前往饭厅的路上,霍震骤然被人塞了一封信在怀里。
眼风扫过去时,那名信使已身在两步之外,摆明了没有要与他寒暄的意思。
这人正是他昔日的挚友与袍泽——苏绍安。
两人友谊的小船翻掉之后,这还是头回会面。
见他走来,霍震满以为能跟他说上一两句,结果……只有一封信。
定睛一瞧,还是远在京都的母亲捎来的一封家信。
*
鸿运酒楼。
雅间里。
此刻,狭小的屋里又只剩下了两人,林幼卿与崔继祖。
桂香被崔继祖打发到街上吴宝斋买点心去了。
至于,林幼卿的小跟班木香吃过饭后,又自觉地回到雅间门口站岗去了。
“元娘,在下可以这样唤林小姐吗?”崔继祖试探地道。
与桂香见了一面,又说了许多话,也晓得她目前在崔家过的尚好,且不想有什么改变。
甚至还意外地得知,林永福一家也在城中的消息。
林幼卿觉得此行已经圆满了,甚至都超出了自己的预期,可以告辞走人了。
然则,刚用罢饭,崔大少爷崔继祖就清了场,摆出一副想跟她私聊的架势。
念及人家默默地为她做了那么多事,林幼卿索性成全了他。
话说开了也好,免得卡在那里不上不下的教人难受。
林幼卿含笑,不置可否地道:“崔大少爷,有话但说无妨。”
“在下,在下想问,林大小姐之前为何一直没有回信?”崔继祖支吾而执拗地问出了一直困扰着他的疑惑,稍微停顿后,犹嫌不足,“起码,关涉到婚事的那封信,总该回些只言片语,好教在下知晓小姐的态度。”
既收了他那么多书信,好歹也该回一封才是。
更何况攸关婚姻这样的大事?
礼尚往来,不是很正常吗?
林幼卿笑了笑,不答反问:“那崔少爷为何非要知晓我的态度,为何不直接禀过父母,请官媒上门提亲呢?婚姻大事,岂有闺阁小姐插手的道理?”
她不介意教他一个乖。
下次遇见了心仪的姑娘,可要直接请媒婆上门去求亲。
可别再效仿话本里“待月西厢”那一套了,真心不合适,反倒给人留下一个诱拐良家女子的坏印象。
也不晓得,是否这位崔大少爷才子佳人的话本子看多了,中毒不浅,竟有些着相了。
原本简单的流程,愣是被他搞得复杂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