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钱少爷也曾去过西柳庄几次。
张母自然清楚他的根脚,那位非他儿子不嫁的富家小姐,正是这位钱少爷的妹子。
她昨个才跟林婶子说过,临死前想看明远与元娘完婚。
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生出什么乱子,她会死不瞑目的。
横竖她这身体拖到现在已是油尽灯枯了,看了也是白看,就不要拖儿子与准儿媳的后腿了。
张明远心里一喜,正要答应,就听母亲一口回绝了,还着意提到了林家,也就领会了母亲的用意。
不想他与钱家走得过近。
“伯母,您这就见外了不是?我跟子树兄既是同窗又是好友,既然撞上了,岂有不帮的道理。”
钱思安颇为豪爽地道,顿了一下,又体贴地道,“先前是我考虑不周。不如这样,让我这小厮跟你们去认认门,稍后再让那位大夫,上门给伯母诊治。”
说着,就对身后的小厮吩咐了一句。
随即不给张明远拒绝的机会,说了一句“那咱们就先别过了”,就率先离开了。
竟如同刮过的一阵风般,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盛夏里的这股凉风,来得非常及时,解了张明远心中的烦闷与眼下的急迫。
*
下晌,钱思安顶着烈日,亲自领着那名大夫登门为张母看诊。
这位钱少爷很会来事,在那位大夫给张母看过之后,又让他给宅子里其他身体不舒坦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瞧了个遍。
由此,赚足了一大堆夸赞与好感。
林老太太就直言不讳地对张母赞道:“明哥儿这位同窗真是不错,有副热心肠,家里看着富贵,心里倒没有瞧不起咱们穷苦人,还肯让家里的大夫,给这么多人瞧病。”
夸了那位钱少爷,也不忘奉承一下张母,“这回啊,咱们可都是沾了明哥儿的光了!还是读书好啊,能认识这样好的后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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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林幼卿正在小宅子里为“该不该允婚”而纠结头疼,便暂时没去那边,倒是错过了,结识张明远这位好同窗的时机。
前一日,林阿奶说了许多劝解孙女的话,却并没有逼她立时三刻就答应下来,临走嘱咐她先好好思量思量,想清楚了再过去跟她说。
林老太太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却还肯照顾她的心情,给她考虑的时间,在这个成亲遵从“父母之命”,子女没有参与权的时代,已经很难得了。
可一时半会,林幼卿就是过不了心里的那一关。
这可是两世为人的她,头次结婚,实在不愿就这么将就过去。
但也不能一味拖下去,她总要给个态度出来的。
第二日,在张明远去钱家登门道谢的的时候,林幼卿就来了这边宅子。
“元娘过来了?”
“你可有日子没来了,二伯娘本想跟你嫂子过去看你的,可你阿婆说你正养着病呢,不让过去闹你,今儿可大好了?”
“元娘,这几日大伯娘带着家里的女人又做了不少干粮,你看哪日再给送出城去?我看你也好了,不如就明日吧?”
“元娘妹子,明天出城把嫂子也带上吧?”
……
林幼卿一进门,就给宅子里女人们的热情吓住了,被她们团团围住,问东问西,耳朵忙不过来,不晓得听哪一个的为是。
正在屋里陪着张母说话解闷的林老太太,听见孙女过来了,与床上的张母对视一眼,笑着起身道:“像是元娘过来了,你先歇着,我出去瞧瞧。”
“林婶子快去!”
张母满是病容的脸上也带了些喜色,满口催促道。
她晓得,这是人家姑娘给自家答复来了。
如何不急?
婚事是早就定下了。
眼下她家提出要完婚,虽然不合时宜,但那姑娘是个知礼的,应该能理解她家的难处,又有她阿婆从旁说项,十有八九会答应的。
接下来,就该商讨成婚的一应事宜,想起这个张母就有些气短心虚了。
他们张家如今一无所有,成亲也就剩个出人的份了。
真是占了林家好大一份便宜啊!
这时,院中响起林老太太训人的呵斥声:“都围着元娘干啥,没活做了是吧?”
见媳妇们与孙媳们都不情不愿地散开了,这才对孙女招手:“元娘,跟阿奶进屋。”
林老太太整日被媳妇们,与一屋子半大孩子吵得头疼。
此刻,见一伙人围着孙女闹,就有些不耐烦,且他此刻迫切地想知道,孙女松没松口,就更不耐烦了。
原来还在愁这桩婚事会不会黄,没承想转头张家给他们递上了枕头,善于把握时机的林老太太哪有不应的。
她也早瞧出来了。
孙女对这门婚事不大上心,就跟那磨盘似的,一直都是被她推着往前走,想着小姑娘家家的不经事,见识浅,且两人见面少,没处出感情呢,待成亲后两人朝夕相处的,也就好了。
这世上哪个女子不是这么过来的?
再说,子女婚事本就该由长辈来把关,张家的小子可是她看了又看,才为孙女定下的。
不过,要是孙女能自个想明白,就更好了。
林幼卿松了一口气,应了一声“好”,就上前扶着林老太太,进了正房老两口住的东间。
“怎么没见阿爷?”
林老太太笑道:“你阿爷啊,是个闲不住的。前些日子下雨,在屋里给他憋坏了,这不,天一晴就不着家了,一会呀,闻着饭香就回来了。”
转而,话音一转,急切地道,“你可是想好了?”
“嗯。”
林幼卿颔首,又道,“成亲可以,不过,须暂缓圆房。”
这是她最后的倔强了。
见祖母久久不语,林幼卿正要解释一二,便听她叹了一口气,道:“也罢。你要是怀上了身子,虽说是喜事,但将来回乡的路上也不大方便,就是到家了,还不知是一副什么光景呢,那泥胚房给水一泡,也就墙倒屋塌,什么都剩不下了。
“张家三间正房虽是青砖瓦房,却也得好好收拾收拾,才住得了人,且有你们忙的呢。
“不圆房就不圆房吧。这事我来给你张婶子说,想来她跟明哥儿也能体谅你的这份苦心。”
林幼卿就是这个意思。
当然其间也夹带了一点小私心。
体谅是相互的,没有只要求一方迁就另一方的道理,张家想要林家体谅他们的苦心,那张家也就该体谅林家的这份“苦心”才对。
不然,就是人品与家风的问题。
这婚不结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