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太是一切最初的混沌,在这里,时间本该毫无意义。
但当你足够强大之后,你的存在本身,便是时间的锚点,而成为这样锚点的最低资格,便是王座。
而白墨虽然从未真正登临过王座,但踏上另一条路的他,也已经有了锚定时间的资格。
那么,究竟过去了多久了呢?
自踏入真正的以太之海以来,当海中的恶意与罪孽,化为实际的恶物向白墨袭来,
人与兽的战斗便已经打响,
可怖的尸骸,在燃烧着业火的拳锋之下,破碎成了污秽的海水,融入了涌动的浪潮中,
浪潮涌动间,新的恶物再次涌出,无穷无尽,无始无终。
以白墨自身体感的时间,他已经度过了千年,但周围恶物涌出的速度却没有丝毫减缓,
他仍在变强,而海中涌出的恶物,也在不断变强。
千年间吸收的能量已经超过了无量大数,但可怖的是,他周围的以太海水却没有减少分毫。
这是无限与无限之间的战争。
不过,白墨可以清晰感受到,距离自己的目标已经很近了。
那是小白真灵的气息,也是他坠入这一切之下的目的,
再次挥拳轰碎眼前涌出的恶物之后,涌动的海水在白墨面前陡然一清,
深海消失了,出现在白墨面前的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白色平原,在那平原上方,一颗散发着诡异光芒的漆黑大日正静静高悬。
而在这黑白的天地之间,在那平原上,摊开了无数褪去了颜色的文明尸骸。
白墨回过头去,看着身后同样死白的平原,皱了皱眉后,迈步向前方走去。
褪色的古城墙、残破的青铜战车、
满是斑驳痕迹的钢铁大炮、被藤蔓爬满了墙壁的水泥巨塔,
断去了头颅的金色雕塑,从中间被切开的科幻舰船,
这样类似的物品,铺开到了白墨视线的尽头,
它们来自古老,来自现在,来自未来,
它们是文明的尸骸,是人类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它们也是至高与王座的尸骸,
人类以文明铸就自身的王座,在时间的尽头走上了一切的至高,
却又在终局之后,于此地,铺就了一座座无声的墓碑,
一种莫名的哀伤与不甘,在天地间酝酿,
但白墨却只是在这死白的平原上,在文明的墓碑间徐徐前进,
每一步的跨越并不轻松,
因为这黑白的世界,便是以太之海的另一重模样,
不再有恶物无尽袭击的直白恶意,取而代之的,是文明的肃杀与死寂,
每一步落下,文明的岁月便冲刷着白墨的身躯,不甘死去的哀嚎便响彻在白墨的灵魂,
这是足以让至高陨落的攻击,
但白墨却仍旧沉默着,向着前方走去,
跨过过去,
跨过现在,
跨过未来,
当死白的平原在脚下一点点踏过,
当再次越过一座死去的城市时,
白墨的眼中猛地一亮,
一把残破的水晶长刀,正静静插在死白的平原之上,
水晶的刀身内,有一抹鲜艳的赤色在隐隐闪耀,
九颗碎裂的小球,在刀鄂处徐徐沉浮,
这片天地正在夺去这把刀的颜色,
她自天坠落至此,正在被这黑白的世界一点点同化与吞噬,
但,白墨知道,她还活着。
“师傅...”
白墨闪身来到长刀身旁,如同看到最宝贵的存在一般,小心地握向了刀柄,生怕伤到她分毫。
当白墨握住长刀,想要拔起的刹那,却如同触动了什么一般,
死白的平原陡然一静,残骸们的哀叹与诅咒都骤然停息,仿佛生怕惊动了什么一般。
白墨没有在意周围的惊变,他小心翼翼地拔起了长刀,然后将她收入自己意识海的深处,在自己的真灵身旁小心滋养着她。
她太虚弱了,或许需要一千年、一万年、甚至一个轮回的时间才能苏醒,但白墨不在乎,他会等到那时候,在她苏醒时,再叫她一声师傅。
咔.....
玻璃碎裂的声音,在死寂的天地间陡然响起,
与之同时出现的,是让此时的白墨都本能感到寒意的危险感。
当白墨抬头看去时,
在这死白的平原上方,那一轮黑色的大日正在缓缓转动,
一只漆黑的竖目徐徐睁开,俯瞰着文明墓场上,那只乱入的蝼蚁,
不,不仅仅是眼睛,
白墨脚下那死白的大地,分明是一张摊开的手掌,独目的怪物无尽岁月以来,只是在静静凝视着文明的死亡。
时间、空间、能量、物质,
一切的一切,构成了眼前的怪物,
不,怪物已经不足以形容祂的存在,祂是以太在无尽罪孽侵染之后的具现,
祂是构成一切存在的根基,也是一切存在走向消亡的尽头,
祂是以太之海本身,祂是人类之恶诞下的胎儿,
祂是哲学意义上的神明。
独目的神明没有言语,祂只是凝视着墓场上的蝼蚁,然后缓缓抬起了自己的另一只手,
那是一只漆黑的手掌,掌中握着一颗满是裂纹的白色小球,
那是天渊包裹下的世界,而在那小球的最核心处,便是至高们的避难所,名为“常世”的物质宇宙。
原来,一切都在神明的掌握之中,原来所谓的至高,就连成为蝼蚁的资格都没有。
当人类的恶与孽,给予了以太之海“灵”的启迪之后,这位神明只是在重复着蓄养文明,然后收割的循环罢了。
独目凝视白墨片刻后,以太的神明侧目看向了天渊的球体,然后,掌心微微用力。
“你想做什么?”
独目的神明没有回答,但祂的形体本身,便是天地一切道理的展示。
有蝼蚁跳出了循环,祂要毁灭这一切,然后从根源处,再开轮回。
至高们自以为在天渊内的创世和宇宙生灭,便是一次轮回。
但祂们也不过是真正神明蓄养的资源,
文明是宇宙的意义,而文明也在滋养着这位神明的“灵”,
祂的位格太高,本该是无知无觉的万象森罗,
但文明给予祂思考与认知的“灵”,这位神,是因为文明的滋养,从明悟了“我”的存在。
真正恐怖的恶意是什么?
不是因为欲望,因为猎奇而作出的行为。
真正的恶意,是孩童平静捏死蝼蚁的笑容,
天真,无邪。
而现在,神亦是如此所为。
但这一次,神的灭世却被阻挡了,
本该在文明墓场的蝼蚁,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天渊之外,
千年的积累,让他的真身此刻已经比包裹了万千世界的天渊还要巨大,
业火燃烧间,金色纹路遍布的巨大身躯撑住了包裹而来的“天地”,
如同盘古创世一般,对抗着来自“天地”的压力。
神明的心中,第一次闪过了惊讶的情绪,紧接着祂又为自己的“灵”诞生更多的情绪而惊喜。
而祂唯一不在意的,便是掌中的反抗,
不过是大一点的蝼蚁罢了,
只是撑住了这一次,那么力气大些便是了。
纯粹无邪的恶意下,是天地倾覆的压力,
那是以太之海本身的力量,那是无可抵抗的意志,
毕竟,那可是以太之海啊。
孕育了一切,万有万在,给予了人类创世大权,定义了时空本身的以太啊。
可那又如何?
手臂在重压下点点碎裂,金色的血液流淌过白墨赤裸的身躯,又在业火的燃烧下,化为一道道清晰的纹路。
灵魂的深处,白墨的真灵轻轻拥抱着那把长刀,
如果天地本身想要覆灭人类,那么就打破这天,踏碎这地,
如果森罗万象想要覆灭人类,那么人类便再造乾坤万象!
一切打不垮“我”的,终将会使“我”变得更强。
无声无息间,在独目神明越发惊讶的注视中,祂的手掌被残破的巨人缓缓撑开,
明明祂已经动用了全力,这蝼蚁为什么还能反抗,
还有,在灵之中越发涌动的这股感受到底是?
独目的神明看着那流着鲜血的蝼蚁缓缓浮起,然后向祂挥出了拳头,
刹那间,神明明悟了那股感受的名字:
“原来,我在恐惧嘛....”
拳锋的力量超越了光速,只有神明所在的超维,才能具现这物质已经无法承载的一拳。
一拳轰来,四大基本力被纯粹的暴力彻底轰碎,
这是粉碎了一切的暴力,这是贯穿了无限时间线的终极一拳,
独目的神明明悟了恐惧的刹那,无数文明尸骸为祂铸就的灵便随之陨灭,
巨神崩碎,漆黑的以太海水失去了束缚,开始狂躁地想要侵染一切,
但那一拳还在收束,
万有万象之间,天地森罗皆被卷入,
地水风火为之重演,时空大千顷刻崩碎,
如同回到了太初创世一般,
这可以被称为“超力”的一拳,
将一切毁灭,
但在毁灭之后,便是新生,
漆黑的海水湮灭之后,
澄澈的无再次涌现,
那是以太最初的模样,
而在这澄澈的无之上,白墨缓缓将天渊包裹的万千,放入其中,
文明将再次拥有拥抱无限的机会,
不过这一次,如果以太再被污浊,却不会重演过去的困局,
毕竟对于白墨来说,不过是再来一拳的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