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钟离实在是太了解严奕了。
“害你白跑一趟,给他点麻烦的工作慢慢干去吧。”严奕哼笑一声,“这些够他玩一阵了。”
事实上钟离并没有对他把这样繁琐的工作称为“玩”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他只是一边伸手轻轻的抚摸着趴在他腿上咪咪叫个不停的琼英,一边翻阅着特情部送来的民俗书籍。
与塔萨赫利相关的民俗记录并不多,大多也是围绕萨满、祭祀之类逐渐由野蛮、血腥一点一点演变成如今可以被列入非遗当中的“相对文明”的民俗。
相比之下,是有关「神乡」的、真假掺杂的“传说”。
事先说明,钟离并非若陀那样的纯粹元素生物,哪怕岩神的神位掠夺了属于岩龙王的权柄——指对岩元素的压制性的绝对掌控权——他能够聆听大地的脉搏、感知地脉的情绪……但他没有办法阅览属于大地的记忆。
那是提瓦特大陆上,属于岩元素龙王的能力。
而属于「后土」的神纹碎片的能力更偏向于「转化」与对魂灵的感知。
所以钟离也无从利用自己的权柄去确认某些事情的真假。除了部分一看就知道扯得不着边际仿佛后宫文一类的传说,至少其他的部分还是很有价值的。
——至少用来打发时间是足够的。
“一千年。”严奕趴在沙发上翻文件,“除非有人亲身经历并活了下来,不然真真假假……又有谁说得清呢?”
然而在说过这句话之后,严奕冷不防的想起了什么,猛的翻了个身,坐了起来。
——不,有人是经历过的。
钟离合上了手中的书,站起身来。
“不对不对……他也只是见过了「句芒」而已。”严奕又躺下,翻了个身,无意识的快速翻动着手里的文件,“不过,那个时间点……句芒真的只是送外挂来的?”
“是与不是,不妨直接询问本人。”钟离并不意外严奕会忽视严清的存在——事实上以严奕的谋算方式,确实并不会在意这些“意外事件”。
这并不是自负,而是思考方式的不同。
步步为营固然扎实安稳,但一城一地的得失有时并不重要。
只知道盯着一点眼前利益计较,是会吃大亏的。
“但这并不代表,在明知可以获得更多信息的时候,选择要放弃。”钟离垂眸看向很明显是又开始犯懒,一看就知道在说服自己不去干活的严奕,“已经走到这里了。”
既然已经布置到这里了,那就再让自己的布置完善一些吧。
严奕用力的闭了闭眼。
“不,我没有想偷懒。”严奕捂住脸,“当然我确实有点不想去——您是知道的,知道我为什么不太想见那家伙。”
钟离当然知道。
沉睡千年之后惨遭丧子之痛、知识与现代社会脱节并且大脑可能没有之前那么灵光了的严家老祖宗,凡是有机会和严奕同处一片屋檐下,就会一直盯着严奕的脸看。
严清知道次严奕非彼“严奕”,但在亲手安葬了自己的血亲之后,依旧会下意识的盯着严奕看。
然后严奕每次都被严清盯得炸毛。
对严清进行心理行为评估的事情,是一定会有严奕在场的——这是沟通之后,严清唯一的请求。
是的,请求。
严清甚至没有把这个当成必须完成的要求。
在没有利益冲突的情况下,严奕很难去忽视一位父亲的请求,但相同情况下他更没有办法接受对方那种“我知道你不是他但是多让我看看这张脸”的神情。
如果钟离不在,如果钟离不想插手,那么严奕能忍。
但是现在钟离在这里,那他是半点都不想忍。他可以为了家人妥协,但也会因为家人选择不妥协。
所以严奕一点都不想在非必要接触时间内和严清有什么交流。
不过在纠结了大概有十秒钟之后,严奕还是起了身。
“算了,不跟老父亲计较。”他烦躁的用手梳了下自己的长发,“走吧,总不至于连点精神安慰都不给。”
已经在穿外套的钟离完全不意外严奕的选择。
严奕总说自己不是什么好人(按照他的逻辑,这世界上可能不存在好人)但钟离一直很清楚,这个由他们亲自教养的孩子,自始至终拥有着一个像是银月一般的灵魂。
——冷淡却温柔。
就像是钟离自己一样。
钟离不是很擅长表达感情。
他甚至一度很难理解人类的情绪。他可以用已知的所有语言去形容、去描述喜怒哀乐的定义,但在实际面对的时候,他总是会慎之又慎,并且很难真的对号入座。
毕竟感情本身就是复杂的。
就算他把定义背诵得再滚瓜烂熟,也不可能完全框定某一种情感。
所以他也经常性的,表现得有些微迟钝。
不过好在他并不是孤身一人。
归终聪慧活泼、若陀儒雅稳重……属于挚友之间的心有灵犀并不需要过多的分析。
“走吧。”钟离看向正磨蹭着不想出门的严奕,下一刻他看向窗外,琥珀色的眸子微微亮起。
“靡坚不摧”
轰——
一道身影重重的砸在包裹住整栋居民楼的金色护盾上。
以钟离的目力,很容易就分辨出了砸在护盾上的人是谁。
下一刻,严奕的手机响了起来。
“奉孝?出什么事了?”
「奕先生,严清的定位动了!在你家!」
严奕漫不经心的“啊”了一声:“你说晚了,我看见他了。”
电话对面的郭嘉松了口气:「钟离先生在你那里吧,请务必小心些控制住他」
“不,我想他不是故意要跑的。”严奕看着再一次被对手扔到了玉璋护盾上的严清,多少有些无奈的说道,“先挂了,打完再给你解释。”
在严奕按掉电话的同时,严清再一次被对手轰到了玉璋护盾上,而这一次,饶是以严清如今的体质,居然也一时没能爬起来。
钟离没有出手,甚至没有动。
此刻站在空中,把严清当成沙包打的那个中年人,和严奕的长相有着五六分的相似。
面容阴翳的中年人直直的看向严奕,咧开嘴,露出了一个充满恶意的笑容。
“许久不见啊,我的好·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