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谒舍空荡荡的,连灯都没点。
“秦乐呢?”李望舒抓住一个扫撒下人就大声的问:“你们家大人呢?他人去哪里了?”
“小人只是扫撒的下人,怎会知晓大人的去向?”
那下人被问的莫名其妙,看着满脸焦急的李望舒又指着前府回她:\"郡主,您去前衙问问,前衙的官员们是知道的。\"
李望舒松开了他,又急匆匆的往前府跑。
去了才得知,秦乐下午便出去了,说是与盈客楼的苏老板约好了吃酒。
“乌雅娜呢?哈日苏呢?”李望舒急的几乎要跳脚了,一连问了几个人都说不知道。
“扶明,你别急,他们俩都是跟着秦乐一起走的。”崔尧臣也闻风赶来,看着满府找人的李望舒,连忙出声:
“他们俩非要跟着,秦乐拗不过,一会就该回来了。”
李望舒闻言,长舒一口气,心里却还是莫名不踏实,就在礼宾馆门口一直张望,等着秦乐回来。
看着焦急的来回走动的李望舒,凉凉有些欲言又止,被莫罗浑细心的觉察到。
“凉凉,你有事就说,别扭扭捏捏。”
凉凉眼神飘忽,对了对手指:
“前几天,秦总使带着我们去逛了城南的铺子,是汉人卖爆竹的地方。秦总使说,爆竹里面装的火药,其实是秦朝的术士们炼丹时偶然发现的。乌雅娜对这个很感兴趣,这几天成箱成箱的往回买。”
李望舒与莫罗浑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彼此眼睛里看到了‘简直是哔了狗’的绝望。
原来这些天两人一直不声不响,是憋了一坨大的!
“备车!!!”李望舒抓狂大叫:
“算了!备马!备马!去盈客楼!”
***
盈客楼
李望舒把凉凉留在礼宾馆,自己与莫罗浑还有崔尧臣,一路快马,直奔盈客楼。
三人抵达盈客楼时,高楼灯烛辉煌,笙歌鼎沸,正值凤舞鸾歌的热闹时段。
进了盈客楼后,他们几下推开阻拦他们的盈客楼小厮,一路狂奔,寻到了盈客楼顶楼的宴客厅。
秦乐正与苏大等一众人等,正在酒宴上哈哈大笑的推杯换盏,大厅中心的歌台上有十几名胡姬,正花枝招展的摇曳起舞。
台下众人身侧的美人更是姿色艳丽,蝉衫麟带,娇滴滴的被男人们左拥右抱。
厅间的门被猛的推开,歌舞声骤停,厅里的人都被吓了一跳,惊疑不定看向门口的李望舒等人。
李望舒扫视一眼,没有见到乌雅娜和哈日苏,倒是认出几个在场的西凉的官员,还有几个魏国的使君。
其余都是生面孔,但皆是怀金垂紫的打扮,一望便知非富即贵。
几个魏使见到李望舒,都像见了鬼一样,刚要起身便被李望舒一个眼神吓得噤了声,连搭在侍酒女姬腰上的手,都规矩的收了回来。
“秦乐!人呢?”崔尧臣冲秦乐大声的问。
“人?什么人?”
看着大有“抓奸”架势的崔尧臣等人,秦乐慌慌张张的起身,指着自己身边的斟酒小厮自证清白:
“男的,你看好了,都是男的!”
“哎呀!我说的不是这个人!”崔尧臣简直要急死了,恨不得抽他两巴掌:“我说是乌雅娜他们呢?”
“啊?”秦乐脸上有几分驼色,半醉的他有些磕巴:
“他俩嫌大人吃酒无趣,说要在园里逛逛,苏老板便派了个人带着他们玩了。”
“哎呀!坏事了!”崔尧臣猛的一跺脚,便直接拖着秦乐就去后院寻人。
几人匆匆赶去后面的庄园,过了影壁,刚行至连廊,便见到一群人簇拥着一位贵族男子,步伐匆匆的冲他们走来。
“秦总使。”那人遥遥传来一声怒音。
“这是您带来的人吧?”
那男人一摆手,下人便押着将绑着的乌雅娜推搡到了人前。
“苏少爷...”秦乐僵硬一笑,看这架势心里已知乌雅娜又惹了祸。
苏少爷?那个苏什么鸟?
李望舒眉心一紧,转首看去,看到一位三十左右的男子,也在隔着人群打量她。
苏甫鹭一点都没认出李望舒,毕竟几个月前永乐公主便死于火海。
而且他也不可能把眼前常服打扮的年轻女子,与记忆里璀璨夺目的尊贵公主联系到一起。
毕竟俩人只是在六年前有过不太愉快的一面之缘,而褪下珠翠罗绮的华服首饰后,李望舒并不是见之难忘的绝色姝丽。
“这位便是云勒郡主?”
苏甫鹭收回视线,见李望舒点头,他有些傲慢的微微颔首,算是见礼:
“在下苏氏少主,苏甫鹭。”
莫罗浑从一开始就认出了他,状若无意的往后站了些,将脸隐于昏暗的光线中。
而李望舒同样一点没有认出眼前这个人模狗样的男子,就是被自己打了一顿的苏少爷,毕竟她年少时揍过的人太多,根本记不清哪个是哪个。
她默契的上前一步,不动声色的挡在莫罗浑身前,截住了苏甫鹭探查的视线。
一旁愣住的崔尧臣也反应过来了,立马也开始插话道:
“秦乐,你是怎么给郡主看的人?”
先前在云中城,他也是听李望舒提起过俩人与苏甫鹭的过节,不免有些担心被认出来。
秦乐什么都不知道,但也察觉到气氛的微妙,立马挂上了圆滑的笑,开始打圆场:
“哎呀,苏少爷,这一定都是误会,这小姑娘是我带回来的,她是云勒郡主的人,您不要这么绑着她了。”
说着便招呼侍从上前将人松绑,却被苏甫鹭的人挡下来。
秦乐脸上笑意一僵,旋即恢复了自然:“苏少爷这是何意?”
苏甫鹭语气不善: “这个贱货,把丹房的人打晕了,还试图纵火。”
李望舒一阵头疼,依旧镇定自若出声:“可有人伤亡?”
“没有。”苏甫鹭语气冷冷:
“她溜进丹坊的时候,我恰好在。不过,云勒郡主,若不是看在您那两匹血汗马的面子上,我今日无论如何都要把她手剁了的。”
说到这里,还不解恨的苏甫鹭手腕一抖,带着倒刺长鞭飒的破空一响,似毒蛇般朝乌雅娜甩去。
“唔...”
乌雅娜吓得闭上了眼睛,却迟迟等到鞭子落下。
她瑟瑟发抖的睁开眼一瞧,发现是李望舒挡在她身前,右手死死攥住了鞭尾,带刺的鞭子缠绕她的小臂上,衣袖下已是血红一片。
李望舒顾不上自己手臂上火辣辣的疼,皱眉低头一看,发现乌雅娜发丝凌乱,嘴被堵上了,身上也血迹斑斑,显然已经被用过了刑。
“你们居然给她用刑?!”
李望舒素来护短,而且是不分青红皂白的护短。所以她也顾不上什么在南陈要低调收敛,不能再惹事端。
她眼神一冽,一把夺过鞭子扔到地上,接着就要给乌雅娜松绑,却被家仆蛮横的推搡开。
“放肆!”
李望舒怒喝一声,随身的佩剑应声出鞘,刹那间,寒光便抵在那下人咽喉前。
“问她有没有同伙,死活不说话。于是便略施惩戒,抽了二十鞭子而已。”苏甫鹭摆摆手,让吓得发颤的家仆退下,语气依旧不善:
“云勒郡主,您要是管不好你的奴隶,在下不介意帮你管管。”
“她不是我的奴隶,是本郡主的客人。”李望舒收了剑,即刻给乌雅娜松绑,又拔出来嘴里塞着的破布,连忙用鲜卑语问她:
“怎么只有你?哈日苏呢?”
乌雅娜不说话,也不敢和她对视。
李望舒急了,抬头猛的看向苏甫鹭,见后者漠然摇头,她又攥着乌雅娜的胳膊:
“本郡主问你话呢?哈日苏呢?!”“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乌雅娜像是听不懂一般,垂下头小声唱起了胡人的歌谣:
“失我焉支山,使我妇女无颜色...”
当年卫青与霍去病大破匈奴,夺取他们的祁连山、焉支山。
失去了河西故土,胡人没有了赖以生存的家园,悲伤至极,便流传出这首歌谣。
柔然所有胡人,都会吟唱这首悲伤的曲子。
“亡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亡我燕支山,令我嫁妇无颜色...”
她越唱越大声 ,大颗大颗的泪珠掉了下来。
“扶明,谢谢你救下我和哈日苏,可是对不起...”乌雅娜右手攥拳,捶了捶自己的心口,一字一顿:
“胡人的心,也是肉长的!”
她双眼泛红,声音却字字有力:
“我们不是没心没肺!鸦卷救了我,他的仇,乌雅娜不可能忘记。南陈的汉人残害我的同胞,胡人也不会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