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征召的县署之中,烛火摇曳,光影在墙壁上晃荡。
刘辩身着常袍,正与皇甫嵩和贾诩于案前相对而坐,探讨朝政之事。
只见贾诩或微微倾身,或轻轻摇头,凝重的氛围弥漫在每一寸空气中。
忽然,刘备匆匆步入,脚步略显急促,神色间带着一丝尴尬,行礼之后,双手抱拳,恭敬说道:“陛下,臣麾下侍郎鲍出于途中抓到两个颇为出名的奸细,特来请示陛下该如何处置。”
刘辩微微抬眸,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随即轻声问道:“是何人?因何事被当作奸细?”
刘备便将事情的始末详细道来。
原来是许劭和刘繇在牛车上的一番言谈被鲍出听到,因其谈及给陛下上谥号之事,鲍出认为他们大不敬,故而将二人当作奸细押送而来。
刘辩听完,先是一愣,随即仰头大笑,笑声在书房内回荡:“原来是他们。朕久闻此二人之名,快快带他们前来参见。”
不一会儿,刘繇和许劭被带到。
他们初跟随鲍出之时,昂首挺胸,颇有几分自傲之态。
然而一路之中进入军营,然而不断的来回传唤,来回的跟随,已让他们锐气大挫。
此刻已是眉头紧锁,眼神中满是忧虑,脚步也略显沉重。
一番唱名参拜之后,刘辩轻声道:“给子将和正礼赐座。”
立时便有小黄门进来,递过来两个蒲团。
刘繇和许劭则是颇为吃惊,他们参拜天子用的名,天子居然知道他们的字。
这就好像后世被董事长叫出名字......那一刻甚至于有点受宠若惊。
刘辩面带微笑,微微抬手示意:“二位不必惊慌,朕听闻你们在牛车上的交谈,朕想听听你们为何会有那般言论。”
见天子面容和蔼,目光中透着睿智与平和,并非他们想象中那般威严可怕。
刘繇微微拱手,沉声道:“陛下,臣等行于途,目之所及皆为陛下治下盛景。”
说罢,他微微转头,似在回忆沿途所见,“田园阡陌纵横,农夫辛勤耕耘,市镇商贸繁荣,百姓怡然自得。
臣等心有所感,兼论及袁绍等人之事。袁绍者,徒知兴兵秣马,征伐无度。”
言至此处,刘繇轻轻摇头,面露惋惜之色,“而罔顾民生凋敝,社稷疲敝。
然陛下圣明,文治则兴庠序、劝农桑、崇礼义,臣仿佛可见那学堂之中,稚子诵读之声不绝于耳;田野之间,禾苗茁壮生长;街巷之内,礼义之风盛行。
武功则靖边疆、平叛乱、定乾坤,虽干戈扰攘,犹不失农时,田亩丰饶,仓廪盈实,国祚昌盛,此诚有高下立判者也,故臣等有所喟叹。”
许劭亦稽首而言,身体前倾,态度恭谨:“陛下,臣等实乃率性而发,辞或不谨,然绝无忤逆之意。
皆因感怀时事,一时兴起,口不择言,万望陛下恕罪。”
刘辩轻轻点头,神色认真,目光诚挚地看着二人:“朕明白。
朕之所以能如此,是因为朕将大汉看作是朕自己的大汉,更是天下百姓共同的大汉。
唯有如此,上至朕,下至各级官员、百姓,才会真正用心地去对待每一件事,去谋求国家的长远发展。”
见刘辩如此坦诚,许劭和刘繇渐渐放下心中的顾虑。
话题不知不觉又转到了袁绍身上,刘繇微微蹙眉,凝思片刻,缓缓道:“陛下,臣等思忖良久,终难明袁绍自尽之举。
今朝廷兴兵围城,兵戈不息,物力耗损甚巨。”
说着,他眉头皱得更紧,似在担忧那战争的消耗,“且久战未克袁绍,恐四方生变,烽火重燃。
彼时天下板荡,局势危如累卵。袁绍身为人杰,当此困境,何以致此决绝之举,实乃令人费解,望陛下解臣等之惑。”
刘辩微微叹了口气,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眼神中透着一丝复杂的情绪。
房内,气氛凝重而安静,众人皆沉浸于对袁绍之事的思索之中。
贾诩轻咳一声,打破沉默,提醒道:“两位,正常说话聊天就行,没必要咬文嚼字的。”
“哈哈哈!” 许劭率先笑出了声,打破了些许沉闷的氛围,“是,是,是,大家都是文化人,就没必要拽了。”
说的时候眼睛似乎瞟了皇甫嵩一眼,大将军到现在都没有说话呢。
刘繇吓得一个激灵,连忙转换话题道:“我们就是有点想不明白,袁绍为什么会自杀,按说他弃官而走,又为盟主,肯定还是有野心的。”
闻声,刘辩仿若从对袁绍的深深思绪中缓缓抽离,他微微抬起头,目光中透着一丝洞察与思索,说道:“我倒是觉得,袁绍的性格上,是属于少年时缺少爱而形成的讨好型人格。
表现为过度关注他人的感受和需求,忽视自己的感受,常常为了获得他人的认可和接纳而委曲求全?。
“是的,本初为袁逢婢女所生,自少缺少关爱,为了博取袁逢的关心,少年时做什么都力求做到比别人好。”许劭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想当年,本初回汝南,就因为担忧我笑话他两句,就把副车和随从全打发了。
本初人相貌俊美,举止威仪,为人仁爱,注重名声,又降低身份倾心结交,士人自然全部抢着投奔他。
听说来的士人不论身份贵贱,袁绍都以与自己平等的礼仪相待,因此来访宾客的各种车辆挤满了雒阳的大街小巷。
其实爱慕名士谁不爱慕,为什么就本初那人最多呢!
比我的月旦评还要热闹。”
对于许劭的补充,刘辩很是认可,他微微颔首,继续说道:“这种人最大的问题是,让他做执行端是非常好的,能够面面俱到。
但是,做决策端就不行了,当需要他决策的时候,他不知道要迁就谁。
袁隗在的时候,他只要听袁隗之令,执行即可。
但是袁隗一旦故去,什么事情都需要他自己决策,这就出了问题。”
在刘辩看来,这可能就是史书上对袁绍记载颇为矛盾的原因。
比如说,沮授、田丰给了个建议,在沮授和田丰的传里明确说袁绍因为其他的事情,不听。
但随后,袁绍又是按照这个建议去做的。
只是后来失败了,为传主讳,也就忽略了这点,着重表现沮授和田丰的建议,袁绍不听。
实际上,袁绍可能是先不听。
想想这样也不太好,于是就听了......
贾诩听闻此言,微微皱眉,疑惑道:“陛下,本初自为盟主以来,决策似乎......”
刘辩轻轻摆了摆手,打断贾诩的话,说道:“只要一日三省吾身,谁都会发现自己的缺点。
本初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不知道。
他的问题是,演了几十年的清流名士,念了几代的汉室恩情,这可能已经深入他的骨髓。
但现在世事却逼着他翻过脸来谋逆,来走袁隗那条没有走完的路,他就左右不得而难受了。
这就像我是一个善良人,如果被迫要打你一下,心里就会很愧疚。
但如果我本性就是一个坏蛋,如果被迫要打你一下,心里则会很爽。
本初可以不断的催眠袁隗给他的说法,说我是个暴君,说我如何如何残暴。
但当我真的站在他面前时,他就无法再欺骗自己了,因为我是真的想赦免他。”
众人听了刘辩的话,皆陷入沉思,或低头不语,眼神专注地凝视着地面,似在探寻那隐藏在历史尘埃中的人性奥秘;或眼神游离,思绪飘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