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下官何德何能……”
张和正想要谦虚几句,谢玉又道:“还有多余的官袍吗?给张大人换上,张大人为国操劳怎么能如此狼狈,岂不是叫我大炎颜面扫地?快,换了,连鞋子也换了。”
“是!”
谢玉身边的亲兵上前,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把张和身上的官袍,官靴都脱了下来,又给张和端上来新的官袍官靴。
张和又怎么能真的让谢玉的亲兵伺候,连声说着自己来。
谢玉亲兵也利落,张和刚说自己来,亲兵转身就走,拿着官靴的亲兵还到了谢玉身后,把官靴的底部朝上亮在谢玉眼前。
正穿着新官靴的张和眼角猛地一跳。
“让他们都看看。”谢玉道。
亲兵拿着张和的官靴在一众官员的面前走了一圈,让所有人都看清楚。
一众官员神色各异。
最后亲兵把官靴往堂中的地上摔了几下。
尘土飞扬中,官靴上的土竟是全都震落了下来。
“你们都看到了。”谢玉朗声,“张和大人的官袍脏污不堪,里裳却是干净的几乎纤尘不染。”
额……
一众官员往张和身上看去。
张和系着官袍扣子的手都在发抖。
他还以为堂上那位大人关注的是他的官靴,没想竟是他的内裳。
“……火势凶猛,烟尘灰土无孔不入,偏偏张大人好似无垢之体,何等脏污都进不得张大人的身,还有那官靴,尘土一震既落,鞋底也干净的没穿几次。原来张大人就是穿着新官靴往火势之地的?本官开始好奇张大人家里头是如何的富庶……”
“大人饶命!”
张和脚下一跌,跪倒叩首。
“大人,下官有罪。”
何玉方鸣也一起跪倒。
崔凤等官员不敢再言半句。
阳门关县令大堂清寂无声,跪下的一众官员上首,只有垂眸冷淡看着他们的谢玉。
“如此,本官再下断令,何玉,方鸣,张和三人,杖二十,永不叙用!”
“……”
“你们还有什么想说的?”
“……”
堂下无人应。
方鸣的脑袋垂的更低。
看似是他身上的罪责最轻,可他是负责富户的税收,说起家底子来绝对比张和还有钱。
这位谢大人都盯上了张和,他若是敢冒头,下一个就是他。
就正是心头忐忑的时候,好像听到堂上的谢大人嘟哝了声:“怎么没有跳出来的,可惜了……”
方鸣脑门上的汗顿如雨下。
听到谢玉这句话的不止是方鸣,崔凤等靠近谢玉比较近的官员也都听到了。
何玉方鸣张和三人的官袍褪下,拉到外头噼里啪啦二十杖。
三人哪里经过这个,哭嚎震天。
堂内,和刚才一样清寂,唯有谢玉沉声。
“本官再说一遍,若有通外敌者,杀。若有怠慢军情者,杀。若有不服上命者,杀。”
“今日本官初到,又逢杀了飞戎人祭旗,就不在阳门关内大开杀戒,但若有再犯,绝不轻饶!”
余音渺渺之下,阳门关一众文官也都知道了这位并州刺史此来没有枣,都是大棒。
当然也可以把今日并州刺史没杀人当成是枣。
三个“杀”字,从开头一直到最后。
何玉方鸣张和被辞,刺史大人当即就封了刘恩为东城税利,上官云主责巡火司和粮备。
崔凤等没人敢说一二,因为接下来刺史大人就分别给了他们一份文卷,都是他们自己职责之内分内之事,条陈详细到让人发指,连崔凤手中都有。
“明日本官一一巡查,若有不怠,你们知道后果!”
谢玉的目光最后停留在崔凤身上。
崔凤一凛,忙应诺。
“是,下官谨记。”
“去吧。”谢玉道。
“是。”
一众官员们连忙退离衙门。
立在衙门之内,谢玉看着衙门外七八个白框围着崔凤的蓝框片刻之后才各自离开。
阳门关边隘之地,文武双治,崔凤任阳门关县令六年,势力自当不小,还是世子姜堰的人,又是会说会道,钱槐对姜晟的不满大都是来源于崔凤。
不过这回姜晟亲自来阳门关,钱槐亲眼所见之下自有偏颇。
而她的到来,无可避免的对上崔凤。
她当然要让崔凤知道她的手段。
“把姜束,刘文两位大人唤回。”谢玉道。
“是。”
不多时,姜束刘文两人回来。
“下官见过大人。”
两人躬身。
谢玉讶然:“你们出汗了?”
姜束刘文一摸脑门,才发现全是汗涔涔。
“大人,外面正热。”
“是啊,大人。”
姜束刘文脸色更白。
谢玉一笑,权当是没看到,道:“本官给你们的条陈今日必须做到,晚上本官就会巡视。”
姜束刘文瞪大眼睛:“大人,下官……”
“本官知道你们二人身负阳门关医者药材防疫之责,此时正是繁忙,但若是你们仔细看了本官给你们的条陈,就知道条陈之上都是防患未然,若你们细致得当,此番战后,本官必给你们两人报上首功。”
姜束刘文怔然,脑袋里恍然明悟。
原来不是谢大人不给大枣,而是这才是大枣。
“本官会同钱镇守,四公子一同作保。”谢玉道。
这句话如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姜束刘文立时应诺。
离开衙门时,两人几乎是跑着走的。
谢玉留在衙门正堂,用了半个时辰看完了崔凤给摆上来的文卷。
这些文卷定然是崔凤早就准备好的,全都是阳门关前景一片大好,实则并非如此。
日头渐渐西落时,谢玉走出衙门。
衙门外有早就备好的四人抬轿,最前面主事打扮的人谄媚过来:“大人,这是县衙内崔县令所乘,当是为平日里代步,大人来的匆忙,来不及准备,还请大人暂时委屈……”
“免了。”
谢玉没有上轿,翻身上了谢二牵过来的马。
高大的马背上,谢玉一身大红官袍,明亮如霞。
衙门外的百姓衙役等人不自觉的看向这位年轻俊美的大官儿。
以往阳门关的官儿都是青绿的官袍,没几个人见到过红色官袍的官员,就算是看到了也都是四五十岁的老头子,哪里见过这样俊美清秀的年轻官员。
谢玉高高在马背之上,四周的目光有的畏惧,有的惊喜,有的茫然,有的麻木,但不论如何,只谢玉走过就都只看到谢玉唇角含笑,目光温和。
前线厮杀正浓,城内每十户每日都要抽调一男丁往城楼上去支应,身处边塞,寻常百姓更知道刀剑无眼,家中男丁出门时家中老小相送,只怕是最后一次看到自家男人。
谢玉在街上时,正是家中父老相送自家男人时,虽谢玉是文官,但一身官袍整洁干净,又是如玉清亮温和,百姓们心头的苦楚都莫名淡去。
人家那么年轻的大官儿都在阳门关,他们又算什么。
这时,谢玉朗声高呼。
“本官并州刺史谢玉,奉命助守阳门关。”
“今日本官初至,见将士勇猛,百姓竭力,本官只为我大炎之幸,本官有意下赏罚之举,但有不按规出丁者罚钱二百,但有出丁者餐食和将士一同无二。”
原本还有些人家凄苦不已,听到这句话脸上立时显出欢喜。
战事告急,城内粮食价涨,富户也就罢了,寻常百姓没有几家能吃饱的,男人是家里的顶梁柱,吃的又多,只能饿着肚子,但要出丁帮助守城就不得不吃饱,不然没有力气根本撑不下来一天,万一弓箭突然射过来,你正好腿软,不就死定了?而且出丁守城都只能带着自家吃食,家中其他人不得不省吃俭用,可若是和军中将士们餐食一样就不同了,军中将士们肯定能吃饱饭啊。
他们不用带自家干粮还能吃饱饭,这是天大的好事儿。
“大人英明。”
“大人万寿。”
“……”
百姓们激动的表达着感激。
谢玉微微颔首,一路之上连续高呼,一路之上的百姓接连称恩。
一直到接近城楼之处谢玉才停下来。
城楼下四面都是简单搭好的棚子,从城楼上运下来伤重的兵士们就躺在棚子里,还有医者来回忙碌奔跑。
“别废话,告诉他们,是刺史大人要他们的铺子里出医者出药材,他们出多少我不管,不出,我也不管,但丑话说前面,我会如实报上去,那位大人可是会杀人的!”
“把各家的艾草至少收上来八成,还有挨家挨户的去问,有没有会治外伤的医者偏方什么的,只要有就送上来,但有效必少不得赏赐,这是刺史大人亲口许诺。”
“让附近大户人家的房子腾出来,伤重兵士要进去住,不同意?告诉他们,这是刺史大人的命令。”
“……”
比谢玉早来的姜束刘文满头大汗,身上的官袍也比先前凌乱不少,正捧着谢玉给的文卷喊的吐沫横飞,青筋直蹦,看到谢玉过来,姜束刘文两人忙不迭的跑过来。
“大人,下官已经按照大人的意思办了,可下官人微言轻,那些富户商贾们……”
“实在是不把下官放在眼里,下官只能仰仗大人威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