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河属东北,距京足有千里,常年苦寒无比,流放的犯人宁愿被砍头也都不愿去这,大公主要三嫁到那,也算是报应,朝臣们这才心满意足。
衍庆帝见此好好松了一口气,一甩袖痛快的散朝。
张皇后和衍庆帝这对夫妻宁愿放弃和亲的大好利益都不愿让大公主远嫁,又怎么会忍心选这个苦地。
只是时事逼人,大公主不得不嫁,可再嫁也是有说法的,嫁的好总归是招人眼,可也不能随便什么歪瓜裂枣都行。
也是凑巧,木河总兵嫡次子许渊半年前就上京准备明年的春闱,张皇后派人寻摸人选,就有人提了他。
毕竟着实合适,木河虽远,但许渊是次子走的文官路,一旦科举有名,那必然是要留京授官的,大公主明面上是远嫁木河,但婚后随着夫君住京城谁也不能说什么。
张皇后一听也点了头,着人安排着相看,而等大公主见了真人后,那更是不得了,
许渊高大威猛,帛藏七尺,有武将世家的刚爽,亦有文人书生的风光霁月,剑眉星目直勾的大公主心里痒痒。
于是这桩婚事就在张皇后这成了,原本衍庆帝还不大愿意,但看朝臣们逼的紧,干脆顺水推舟的就同意了。
消息传到后宫,张皇后心头的大石总算是落了地,转头便叮嘱大公主:“你与许渊是如何成的,你心里要有成算,日后你二人无论如何都没和离这个说法,过好过坏端看你们了。”
“母后,女儿自己点了头的,当然会与许郎两厢合宜的。”大公主无有不应,有宗帝做比较,许渊自是天上仙,她哪里会不情愿。
大燕换了公主和亲,虽从名号上也是嫡出公主,但张皇后只有一女天下皆知,大燕为着衍庆帝不敢多说,但大萧可不会忍。
圣旨到鸿胪寺,大萧使团接了旨,就直拉着正使入宫,气势汹汹,各方侧目。
郑丝萝在正阳宫内殿没眼线,但耐不住事情闹得大,那消息就跟穿堂风一般,直往耳朵里钻。
听说那副使倒会做戏,先礼后兵万分感念衍庆帝愿意许配公主入大萧,而后话音一转就道,此次宗帝为何会突然立后,是因国师算到大萧国运不稳,必须得娶个命格带凤的女子为后,才可与宗帝龙命相合,同镇国运。
于是大萧为了大局着想这才有国书求娶一事,但奈何衍庆帝迟迟不定,国运又不能拖,是以宗帝便做了两手准备,除了大燕,北凉那也送了国书。
大燕与北凉谁先应下,谁就是大萧皇后。
与衍庆帝刚下旨不同,北凉嫡公主早在七日前就已入驻大萧后宫就等着封后大典。
“使臣莫不是在戏耍朕,我大燕嫡公主怎可为妾!”
衍庆帝纵使再有广阔胸怀也没用了,宗帝这招简直就是把他的脸皮扔在地上踩。
同为大国公主,凭什么他大燕的公主就要低人一等!
大萧副使不慌不忙:“燕帝恕罪,吾帝并未有任何轻慢永定公主之意,奈何阴差阳错,国运之下吾帝也只好出此下策,不过您大可放心,吾帝已下旨在宫中仿照大燕后宫位分,另设一皇贵妃尊位,位同副后,与皇后娘娘不分高低。”
好一个不分高低!
好一个阴差阳错!
衍庆帝眉眼愈发冷峻,这话几乎再明着说是他行事踌躇,迟迟不嫁公主,怨不得宗帝国书两许。
而副使站在大燕的地盘还敢硬气,仗着无非是北凉已经与大萧结盟,衍庆帝真要撕破脸不嫁了,他们也不惧,该惧的应是大燕!
心思轮转,衍庆帝气的额角一抽一抽,直觉得棘手。
要他眼睁睁的看着北凉与大萧结盟而无动于衷是不可能的,公主哪怕是为妾也得嫁过去,待日后谁更胜一筹,那就看各自本事了,但传出去面子是真不好看!
……
双方僵持到最后,衍庆帝还是自食其果的咽下这口气,比起面子不好看,北凉大萧结盟的威胁才是不容小觑。
只是奇怪,使团离宫,当摆设的正使大萧三皇子却留在了正阳宫未出。
郑丝萝心下有异,果然不过多时,衍庆帝便派人来传唤于她。
“娘娘,不如奴婢与您一起吧,若是陛下怪罪,有奴婢在,也可保您不受冤枉。”丹霞不傻,自是知道那三皇子的算计就在正阳宫等着,她做不到无动于衷。
与其在蒹葭宫内左右为难,倒不如跟着去,也好见机行事。
郑丝萝并未同意:“陛下只让本宫一人去,那就说明他不欲见你,强行带你过去也是无用。”
往常传唤衍庆帝从未让内侍多嘴一句她随身带着的宫人,这次特意交代,郑丝萝只能听从。
不过郑丝萝也没多少惧意,思索了这般久,多少也能猜出来点那三皇子的打算,擅自入京的事被捅出来他也落不得一点好处。
本就还指望着日后郑丝萝与璨儿,没道理现在来起害人之心,所以圆事他得比郑丝萝更用心。
更衣梳妆后,郑丝萝神色从容不迫的坐上轿辇去往正阳宫,前头正殿议事阁内,果真规规矩矩的跪了一道清隽的身姿。
看那一身皇子服饰,想来便是那三皇子。
“臣妾参见陛下。”郑丝萝敛下目光,淡然福身。
衍庆帝将郑丝萝的一切神态尽收眼底,不由得舒一口气。
方才陡然听见这三皇子要求贵妃身边大宫女,衍庆帝心中就有几分怀疑,二人会不会有些勾结,现下看着倒是不像。
“贵妃起身吧。”衍庆帝吩咐赐座。
郑丝萝柔声谢恩,依礼落座后,这才抬眸打量了三皇子两眼,约莫像是有二十三四,肤白如玉眉清目秀,面容轮廓柔和,神态谦和,看着毫无威胁,很是乖巧。
“不知陛下唤臣妾来所为何事?”郑丝萝适时露出不解,似不大明白殿中的一切。
衍庆帝也不拐弯抹角,开口就将方才三皇子所求说了出口,郑丝萝闻言装作不知,神色变得惴惴不安,当即起身跪下陈情。
“请陛下明察,宫规有言,后宫女子不得擅自与外男来往,丹霞自幼受臣妾教诲,怎会明知故犯,三皇子所求实在是让臣妾惊惧!”
“娘娘莫忧,是小子未说清楚,丹霞姑娘冰清玉洁,她并不识得小子,而是小子无意间在慈幼堂外惊鸿一瞥下,才动了妄念,多番打听下才得知,那慈幼堂是娘娘所办,这才从中得知了丹霞姑娘的身份。”
郑丝萝话落,尉迟序便急忙开口解释,姿态放的极低,口称自己为小子,半分不顾及自己皇子身份。
“请燕帝见谅,实在是小子行事不周全,与丹霞姑娘毫无干系。”
不得不说尉迟序这低三下四的样子大大取悦了衍庆帝,前不久从副使身上受的气,瞬间消了一半,他就也不打算为难。
亲自起身扶了郑丝萝起身,“贵妃,年轻人行事不稳重也是情有可原,朕自然是信你。”
“是,臣妾多谢陛下,只是您不见怪,臣妾倒是要小心眼些。”郑丝萝瞟了一眼尉迟序,语气不满的质问:“三皇子既自己放低身份,本宫便也随了你,三皇子可知,在我大燕肆意窥探宫中乃是重罪?”
尉迟序闻言更加恭敬,身子又弯了弯:“是小子的不是,若有责罚小子愿一力承担,只是小子也想在此表明心意,小子不悔自己的行事,若因顾忌太多,从而错过了丹霞姑娘,小子定会懊悔终身。”
浅浅交锋,郑丝萝不大欢喜,她就是在借机为难尉迟序,敢算计到让她束手束脚,为难一二又如何。
却不成想,这尉迟序还真是个人物,半点不在乎他皇子身份,说低头就低头。
郑丝萝不由得在心里暗叹,都说一个人将来的成就不是看他能够的多高,而是看他能蹲的多低,能屈能伸,前途无量啊。
“哼,你倒是敢说,是个性情中人。”郑丝萝不冷不热。
尉迟序腼腆一笑,眉间多了几分风韵:“不瞒燕帝与娘娘,小子在大萧并不受宠,父皇对小子唯一的疼爱便是允许小子婚事自由,是以小子这才有胆量来求娶丹霞姑娘。”
尉迟序自揭其短,倒让郑丝萝与衍庆帝对大萧皇室多了解几分,什么因为疼爱所以才允了婚事自由。
细想来怕是在大萧并无贵女看得上他吧,宗帝的皇子中,连尚未成婚的十四皇子都在前年被封了王。
而尉迟序早已及冠,却仍旧只是个无爵位在身的皇子。
“陛下怎么看?”这事都被捅到衍庆帝面前,尉迟序姿态又低到尘埃中,郑丝萝在宫里这么些年,怎么会看不出衍庆帝并无不满。
说来说去,丹霞身份上也只是个宫女,衍庆帝又怎会在意她的意见。
“咳咳。”衍庆帝清清嗓子,面色平平:“女儿家婚事乃是一辈子的大事,朕总不好让人盲婚哑嫁,三皇子的真心朕与贵妃也看到了,待朕问了那丹霞意思后,会有明旨降下,时候也不早了,三皇子还是先退下吧。”
“是,小子告退!”尉迟序听出话外之音,面上显出几丝兴奋,眉开眼笑中像极了真正的毛头小子。
可郑丝萝知道,一切都是做戏罢了,此人所图不小,心机深沉,不过三五面,没甚交谈,他凭何对丹霞情根深种,无非是利益二字。
想到此,郑丝萝只觉得忧虑,丹霞的未来怕是难了。
待人影消失在正殿后,衍庆帝这才遮不住笑意:“朕原本还头疼日后永定嫁过去孤立无援,怕路不好走,却没想到转机竟然在这三皇子身上。”
尉迟序再不受宠又如何,待他成婚后,宗帝怎么着也得给个封号,好送出宫开府。
待出了宫来回行办事方便,永定也能多双耳朵,不那么畏手畏脚。
再想长远些,永定日后生下皇子,尉迟序也能算个助力。
“是啊,臣妾也没想到,不过是派丹霞偶尔去慈幼堂看看账,竟也能得个姻缘。”郑丝萝附和着,悄悄的琢磨着衍庆帝的神态,想了想似作为难的又开口道:“陛下,虽说那三皇子不受宠,可他到底也是大萧的皇子,丹霞若是出嫁,那便也算是和亲,身份上就要算作公主,不然有失体统。”
“可您今日才允了永定公主和亲,这都是公主,一人嫁与父亲,一人嫁儿子,这辈分上怕是有些说不通。”
脱去公主的外衣,永定是皇后养女,宗室郡主,丹霞却只是个婢女,衍庆帝自不会真给丹霞一个公主的身份。
郑丝萝这就是试探,既然改变不了丹霞和亲的命运,那要点好总没错吧。
毕竟尊位与尊位之间,那也是有区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