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阳县县委大院。
午后阳光洒落在院子里面，跟生机勃勃的树木，以及稍显破败的院墙，衬托出一种90年代特殊的风格。
不是单纯的残破，而是蒙上一层旧时代照片泛黄的感觉。
饭堂吃饱，随便走走停停散步，龚灵丹两口子日常休闲娱乐的重要方式。
“档案建好了，跟医生约好的检查也推迟，没办法，积压工作太多。”
“周日医生说，宝宝很健康，初次筛查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建议多吃点水果，葡萄的话会让孩子眼睛发育更好。”
“大大的，闪亮的，绝对很可爱。”
抚摸着逐渐圆滚滚撑起来的肚子，龚灵丹言语里饱含希冀和期盼，对新生命有着无限的憧憬与展望，嘴角挂着淡然笑容。
脸上因妊娠长出了许多痘痘，她也不介意，因为没有容貌焦虑，却有身材焦虑。
人真是个奇怪的动物。
宋康军姨母笑道：“那肯定很可爱的，有个这么能干的、漂亮的妈妈，宝宝绝对会继承你优良的血统，拥有旷世美颜。”
“你觉得是男孩还是女孩呢？”
“无论是男女，我都认为应该更像你，以前在《读者》那儿看到一篇文章，说孩子有百分之九十的智力，是继承母亲的。”
“千万别像我，我那么愚钝。”
“虽然老许嘴上没说过什么，但读书时我暗中经常跟他较劲，最气人的是，那家伙又一次期中考试，去网吧打游戏天天睡觉，比我天天埋头复习考更高的分数。”
“气死我了！”
“回头，我还要请教他呢。哈哈，老许这家伙脑袋确实好使，尤其是解数学题，错的是很基础题目，偏偏后面大题难点，他竟然能做出来，拿到分数，这就是差距。”
如今说起年少时的趣事，全然没有所谓的羡慕妒忌。
只有无限的回忆，会议变得如此美好。
“许毅然确实足够优秀，脑子灵活，思维缜密，南江神探的美名可不是吹嘘出来，而是一步一个脚印，实打实杀出来的！”
提起这位充满神奇色彩的同僚，龚灵丹发自内心的敬佩。
“孙明海经常念叨他大哥，恨不得卷铺盖来山阳县，跟着一起打拼呢。”
“你说，老许这人到底有什么魔法？怎么跟在他身边的人，一个个都想中了迷药，死心塌地地追随。”
“如果孙明海是女的，我怀疑他会倒贴给他大哥呢，就算人家有女朋友了也毫不介意那种，心甘情愿当小三。”
“你不会也是这样吧？”
宋康军憨厚摸摸脑袋傻笑道：“他人格魅力太强了，你不是跟我说过吗？”
“第一次见到许毅然的时候，他是在南江市公安局的会议室，被人五花大绑的接受公开审讯，那时候，几乎全世界的人，都认为他必死无疑！”
“可是，他却依靠着三寸不烂之舌，以及谨慎严密的推理逻辑，还有手头上所掌握的证据，一点点现场破案，抽丝剥茧，成功反杀。”
“化腐朽为神奇，别说在官场，放在历史上也是足以载入史册的经典案例！”
“你说这话的时候，眼里也是充满了敬佩和崇拜的啊。”
“难道你能崇拜，我不能吗？”
龚灵丹霸道嘟嘴生气道：“就不能！”
“哎，不过也是，老许这人嘛，确实有很浓厚的人格魅力，说实话的，一个平常的女孩子，碰到这么一个男人，谁不会心动呢？”
“要找的话，老许身边绝对不缺女人的，偏偏他专一，一心一意，凌薇薇性格也好，大家闺秀，足够优秀，而且家庭也好，足以比得过许许多多的人。”
“能跟老许在一起，是天作之合，假偶天成.......”
“你们两个在说我坏话，我听到了！”
突然间，后面传来一个坏笑的声音。
只见，许毅然不知何时，出现在龚灵丹和宋康军身后，鬼鬼祟祟地猫着腰，一副做贼的模样。
“早知道你在后面了，吓我可以，别吓坏了我肚子里的宝宝。”
龚灵丹埋怨装作生气。
反倒是憨厚敦实的宋康军，做出一脸诧异惊恐模样。
“擦，老许，你啥时候回来了？”
“刚回来呢，幸好饭堂留了我的菜，不然，得茶泡饭了。”
“你俩天天在这里秀恩爱，瞧瞧，这片地都划分出来，给你们当做拍拖圣地了，他们都不敢过来打扰。”
许毅然调侃打趣。
惹得宋康军嘿嘿一笑，龚灵丹崛起小嘴反驳：“路在脚下，大家可以走，他们散步关我什么事呢，难道还要我下个通知来，全民运动才行啊。”
许毅然竖起大拇指说：“龚书记行啊，这么大的官威，有权不用过期作废吗？”
“我回来了，这段时间大概率不会四处奔波，你可以安心地养胎，用不着劳累加班加点，吃饭堂的残羹剩饭。”
迎着落日余晖，三人闲聊之间，路灯自动开启，夜幕悄然降临。
龚灵丹交代好事宜，回去喝婆婆亲手煲的老火汤，宋康军想留下的，被许毅然呵斥赶跑。
收拾好心情，刚回到办公室的许毅然，迎来了早已等候多时的不速之客。
“哎呦，蒋书记，怎么呆在我办公室呢？”
“抱歉啊，刚刚在院子里散步，没注意到你的到来，实在太丢礼数了，来来来，喝口茶。”
“这是陈市长办公室里的参茶，他叮嘱我，加班工作要懂得养好身体，别垮了，让我多喝点，你尝尝吧，领导的一番好意。”
他借花献佛，把礼物袋里的茶叶掏出来。
其实，这也不是陈仁义主动送的，而是秘书王哥塞过来，故意示好的送礼行为，当然，如果说领导没有首肯同意，是绝对不可能送。
不管是不是，贴身秘书的行为，会让人跟领导的行为联系起来，密不可分，这是不可避免的东西。
蒋平深沉地盯着许毅然，一言不发，看上去来人家办公室做客，这种行为是很没礼貌的。
她丝毫不介意，而许毅然也没有因此感到浑身不自在，反倒是应对从容，忙碌手上的活儿。
“蒋书记，我脸上有花吗？”
终于许毅然还是忍不住，噙着微笑，捧着稍显滚烫的参茶，翘着二郎腿，坐在皮沙发上询问。
蒋平这才开口说：“许常务，你这几天干了不少大事啊。”
“跟市委市政府的领导汇报工作怎么样了？”
不疾不徐地喝茶，许毅然微笑道：“一些工作上的事宜，说了徐光泰同志在任期间的问题，我全部都如实回答，放心吧，涉及到蒋书记的，我没有多嘴。”
该多嘴的没多嘴，不该多嘴的顺便点到即止。
官场嘛，个个都是人精，那些家伙会自行脑补。
而且，蒋平这话的提问，如此隐晦，真以为许毅然不清楚？
在市长办公室，他早已提醒陈仁义，要记得保密。
明显地，陈仁义把他的善意提醒，当作耳边风。
蒋平知道了许毅然隐藏着国安的身份！
她怕，她担忧，她深知国安的权力有多大。
怎么说也是省纪委下来的空降领导，日常工作多有和国安的接触。
她疏忽大意，也根本不会把许毅然，往国安的方向去联想。
“谢谢你在领导面前替我美言，身正不怕影子斜，许毅然同志你要明白这个道理，人在做，天在看呢。”
蒋平不是在教导，而是在警告！
如此拙劣的表演，怎么会瞒得过眼前的南江神探。
“不劳蒋书记费心了，这番话我认为你还没有充分的认识，兴许，日后你会有机会垫高枕头来好好思考这几句话的意思。”
抬头看了一眼挂钟，最后目光是落在旁边的挂历上，许毅然冷冷说：“周四了，明天周五，周六日是龚县长和大军的大婚，有些事情，我觉得不要再拖比较好。”
“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他故作停顿，酝酿情绪。
“陈小光是你的亲弟弟，这层身份其实很早之前，我就知道了。”
“虽然我不明白，为什么卜书记遇害的案件，你能从中顺利地把自己摘干净，但这里面绝对有陈汉神那个老不死的功劳吧？”
“如果不是他出面的话，吕梁勇会在关键时候改口供吗？”
“别忘记了，首先抓捕杀人逃犯的是南江市公安局刑警大队，那可是我的娘家！”
“审问的时候，我不但在现场，还有录像呢。”
“之所以一直留中不发，装聋作哑，我是想看看你要怎么样。”
“到眼下这个地步，你算是一个比较成功的空降兵案例了。”
“外面看来，是县委内部的动乱，导致只有你一个正处级干部顺利上位，捡了个漏，其实，很多事情，我都发现了背后有你的影子。”
“行，我先不说了，你是领导，至少目前来说，我还是要尊重你。”
“你先说。”
看到蒋平多次开口，欲言又止的样子，许毅然故作轻松的礼让。
终于等到机会，可突然间，蒋平脑袋一片空白，很多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气氛，许毅然耐心等待，并不催促。
蒋平缓和半晌，终于是恢复思维的转速。
“就我们两个单独见面，这应该算是第二次吧，第一次是我刚任命的第一天，故意找上你的。”
“小光是我的弟弟没错，血浓于水，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你对他做的事情，我会加倍奉还，你等着吧！”
“不管你有多少重不为人知的身份，不管你背后靠山是谁，我这个做姐姐的唯一念想，那就是替弟弟报仇雪恨！”
“你实在太可恶了，我现在都恨不得把你给弄死！”
这次，她褪去了日常的保护遮掩，大大方方承认，咬牙启齿。
彼此之间，完全没有调节的可能，深仇大恨，唯有鲜血能够洗刷。
官场就是这样，明明有着不可磨灭的仇怨，偏偏日常还能礼貌恭敬地凑在一起工作。
神奇不？
同时，似乎也感觉到官场里的暗流汹涌，处处杀机。
许毅然摊手耸肩说：“无所谓，你到山阳的时候，我已经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备。”
“陈小光的事儿为什么你不迁怒别人，而是找上我呢？”
“比如，最直接的凶手，陈琳。”
蒋平讥讽冷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对那个婊子做什么？”
“呵呵，有些事情，根本不用我出手。”
“我知道，你年前去探望过，对旧爱念念不忘对吧？”
“放心吧，以后你们会在一起的，用一种特殊的方式，双宿双飞！”
“男人嘛，都一个样式，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你身边的宋康军，不是最好例子吗？”
她似乎早已摸透了男人的心思，确实说得没错。
大军抛弃乔娉婷，跟龚灵丹搞在一起，是这辈子都抹不去的黑点。
人生很多事情，在十字路口上，推动选择的不是理智和冷静，而是无处不在的巧合。
就如卜松林被害，原本只是权当教训，秦风方海等人替徐光泰出一口恶气。
是多年来被死死压制，摁住的恶气。
哪料到，吕梁勇背地里跟卜松林有这么一层特殊的关系呢。
民政局负责专业安置，原本属于吕梁勇的事业编制，转手卖给了黄永基。
应该说，当年卜松林和刘伟达彼此之间素有来往，有点儿交情，暗中倒卖这点儿破事，放在哪个地方都基本雷同。
偏偏出了个吕梁勇特例，正所谓君子报仇，十年未完。
等到机会，回来寻仇。
回过头来推论，仿佛这一切又是多么的顺理成章。
感情这东西，错的不一定是对，对的也并非不错。
因此许毅然对大军还是比较宽容理解，只是架不住外面的人言可畏罢了。
无可避免！
既然大军铁了心选择龚灵丹，以后要承受的东西，多了去。
周瑜打黄盖，愿打愿挨。
秉承宁教人打儿，不叫人分妻的原则，许毅然更多的是祝福。
“哈哈，蒋书记，别闹了好吗？”
“你即便将陈琳千刀万剐，我眉头也不会眨一下。”
“你以为，有人给你撑腰，你做什么事情都不算越界？”
“还是自认为很聪明呢？”
“你不会自豪地想，如今万事已定，安全着陆，没有危机了？”
“别急嘛。”
“耐心点等待，你好好享受接下来的自由光景吧。”
“算是这些日子里，你没有作妖的回报，我好心的提醒。”
许毅然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
惹得蒋平心口堵得慌。
她还是嘴硬，不服输地站起来说：“许常务，接下来的游戏，看看谁先撑不住吧。”
“别以为，你有另外一重身份，就能肆无忌惮。”
“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
“纵死，我也要狠狠在你身上，咬上一口！”
她走到门口，嘎吱一声，轻轻打开办公室的门，站定扭头说：“听说你很想参加省委的人才遴选？”
“放心吧，不会有你的！”
“组织不会让一个背负处分的领导干部，带着污点，去玷污他们的明星计划！”
她遏制住内心的愤怒，关门很轻，嘴里噙着恶魔般的笑容。
许毅然读懂了，那是不死不休的决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