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九回到家时,清安正缩在院子角落中。
砚九已经非常困倦,但还不忘逗逗清安:“清安,今晚有客人来吗?”
清安惊魂未定:“闯进来两个没有头的鬼。”
砚九注意到清安手里还捧着一朵白玉兰:“你捧着这朵花干什么?”
白玉兰还是白天时苦行僧赠予砚九的,砚九还未妥善安置。
这会清安终于没有那么害怕了,他从角落中起身,解释道:
“这个花瓣里住着一个姐姐的残魂,我怕客人惊扰了她,仅仅一片魂魄,是很脆弱的。”
砚九想起清安的眼睛更为剔透,心念一转,于是询问:
“清安,你能看到花里面那人长什么样吗?”
清安点了点头:“那个姐姐和九九长得有些像。”
砚九喉咙滚动一下,连目光都有一瞬的茫然,他喃喃道:“和……我长得有些像吗?”
清安已经开始在找纸笔:“小师叔,我画给你看吧,师傅带我去学过素描。”
砚九逐字询问:“你师父?带你学素描?”
清安毫无防范道:“之前山下有个美术老师开了班,师傅给我报名了,每周六他都开着摩托载我下山。”
砚九扶额,他不由规劝清安:“清安,你师父实在不是个好人,他从来不平白无故对人殷切,肯定是有所图。”
清安扬起一张无辜白嫩的笑脸:“我师傅能图我什么?他那么多徒弟,又不图让我给他养老送终。”
砚九忽然问道:“清安,你师父大你几岁?”
“7岁。”
砚九感叹:“这就对了,你师父图你年轻貌美。”
清安不明所以,但他手下的笔不停,渐渐一个女人的样貌浮现在纸上。
砚九看着那纸上的女人,久久未动,清安不知道砚九在想些什么。
那女人……与其说砚九与女人相像,不如说砚九与画上女人长了双一模一样的眼睛。
非常漂亮的桃花眼。
至于砚九其他五官,比较偏向于白家的冷淡。
但女人不同,女人整张脸是温暖的、柔和的,像是春季里漫山遍野的花朵。
生动、明媚……很容易就能够将快乐传达给其他人。
相由心生,砚九已经能够想象到女人生前是怎样的了。
说实在的,在之前很久很久一段时间里,砚九很少去想母亲的事情。
母亲因生他难产而死,所以他从未幻想自己如果有母亲,是否会从小快乐的长大,是否会是个快乐小孩。
砚九从内心觉得,自己不配,连幻想都不配。
然而,最近在他冗长的梦境之中,他总会看到一个女人的影子,砚九知道那是他的妈妈。
直到看到画上女人真容时,砚九才有了一种强烈的真实感。
这一刻,他有了许多许多的幻想,那些幻想都有了脸。
他妈妈如果一直都在的话,哪怕一个人都会把自己好好带大的。
他们或许会住在一个小却温馨的小房子中,快乐生活。
妈妈上班,他上学,他会在漫长岁月中体会到喜怒哀乐,怨憎别离。
妈妈一定不会抛弃他,一定会爱他。
砚九的手不自觉的抬了抬,却摸到了眼角的湿润。
将手指摊在眼前,砚九有些怔愣,这是……眼泪吗?原来自己会哭的。
有些事情骗不了自己,砚九知道,这半年很多事情变得不一样。
俗世的点点滴滴一点点滋养着他,他心里的血肉在一点点长出。
不会像曾经那样无欲无求,也渐渐有了脾气,砚九将其称为自己的本性。
沈十安他们说砚九有了人气。
砚九却知道自己或许完成了入世,这也是封阳离世之前最希望看到的。
封阳希望每一个徒弟都去尘世走一遭,尘世多有趣啊。
随便擦去眼泪,砚九揉了揉清安的头发:
“画能送给我吗?”
清安觉得莫名:“小师叔,这画本来就是送给你的。”
顿了顿,清安鼓足勇气,特别真诚道:
“小师叔,你的妈妈很漂亮。”
‘你的妈妈’,砚九从未从别人口中听到这种字眼,他一愣,随即有点生疏且慌乱的回道:“谢、谢谢。”
砚九倾身,小心翼翼将桌上的白玉兰捧起、置于胸前。
只见白玉兰被砚九胸前红玉吸收。
清安歪头,不解问道:“小师叔,这……?”
砚九温声道:“这红玉跟了我很多年,能养魂。”
清安恍然大悟,继续输出自己的观点:
“小师叔,你妈妈一定很爱你,她的魂魄已经碎成那样了,依旧跟在你的身边。”
砚九:“……”
是啊,一直跟在他的身边。
此刻,砚九忽然有了欲望,他想将妈妈的魂魄全部收集起来,他想听听以前的故事。
然后,他会送妈妈步入轮回,继续做那个明媚快乐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