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环境而言,这艘“亚特兰蒂斯”号委实称不上好,前舱的甲板上满眼都是白色,鞋底踩在上面能感觉到有厚厚一层的异物错落凹凸的堆在脚下,那是海水冲刷后留下盐分,在长期无人保养的情况下甲板经过海浪反复的冲刷最后凝固成类似盐碱一般的硬块。海草已经顺着船体一路爬到了护栏上,像是无人打理的紫藤架长满了爬山虎。
但是威廉的心思并没有放在这欠缺打理的甲板上,他迎面有一个刚刚帮助他们上船的水手,他没有感谢对方帮忙,不是因为没礼貌,而是他被这位水手的制服惊到了。
他惊到的原因不是面前的这位疑似水手的人和这艘船的甲板一样邋遢。恰恰相反,面前的这位简直是一丝不苟到了极点。
锃光瓦亮的高筒皮靴在夜色中反着光,黑色的呢大衣套在身上抵御着寒冷,呢大衣里面是一套同样漆黑制服,制服露出白色的牙口,牙口往上的肩带点缀着带SS的标记,而随着海风的拂动,右胸的那枚黑色铁十字勋章闪烁着毫光。
“heil hitler!”
水手信步走来,随后立正,右手平举,声音无比洪亮,中气十足的像是在打一个再简单不过的招呼。
虽然知道面前这家伙是一个党卫军余孽,但是不论是唐森亦或者威廉都被面前这家伙光棍且毫不掩饰的做派镇住了,毕竟在现在这个时代不论是这套制服还是这句口号都是深埋人们心中的禁忌,在一些国家的公共场合如果你打扮成这样到处喊的话警察会把你拘捕起来送进监狱,而在被送进监狱之前你可能会被愤怒的人群群殴一顿。
还好面前的两位都没有明显的政治倾向,他们只是对面前这个老头的特立独行感到惊讶。
“是文森特·冯·路德维希阁下吗?德裔阿根廷人,原YAmAL号船长。”唐森很快就收敛了惊讶,咳嗽了一下问道。
“是的,来自卡塞尔学院的贵客。”文森特满面红光的回应,像是课堂上被老师表扬的学生,“你们愿意两次驾临是我的光荣。”
这个老党卫军是秘党给楚子航派发的最后一次任务,在与他会面之后楚子航就失联了,之后再有楚子航的消息就已经是他叛变并身处米兰顺便把路明非海扁一顿的事情,自始至终楚子航都没有说出没有任何叛变的原因。
然而这次任务也没有任何疑点,这是eva给楚子航派的最简单的任务,让他出来度假休息的意味甚至大过任务本身,所以楚子航叛变的动机不明。
这不符合逻辑,在执行部的内部评价里楚子航毫无疑问是一个优秀的执行专员,自从他正式进入执行局之后就在以一种令人汗颜的速度刷新着任务完成率,虽然伴随着任务的完成楚子航的记过率也如学生时期一般呈几何倍的速度上涨。
但是那都是有前提的,楚子航记过的原因大多是因为任务执行中总是被一般人观察到,或者不听指挥擅自行动。但前者是因为他的任务目标几乎都是危险种中的危险种,捕获这种级别的目标难度极高,稍有不慎就会被猎物撕成碎片。
楚子航是最好的猎手,那些危险种在面对这个杀胚时总是不出意外的被格杀,只是他在面对这类危险种处理起来的风格总是过于简单粗暴,一般就是拿着两把刀上去砍,把危险种剁成臊子之后再用君焰烧成碳,执行局事后甚至不用出力来火化毁尸灭迹。
而他不听命令的原因也大多来此,对于别的执行官来说任务像是把大象放入冰箱,别人还在想冰箱要做多大,大象的体积密度是多少,冰箱需要什么材质的时候。楚子航已经塞好了大象顺便把冰箱的门都已经关上了。
这是思路的不同,执行部其实可以理解,执行部的中基层确实是遵循要某种手册一样的逻辑来完成任务,但不可否认的是确实有人天生就是最好的猎手,让他们循规蹈矩根本就是在给他们套上镣铐。所以执行部可以忍受楚子航的红的发紫的记过率,也会帮他擦干净屁股。
这不仅因为楚子航有施耐德教授以及昂热校长的背书,更因为他的精神评定很稳定,富山雅史每个月都会定期出具一份楚子航精神评测的相关报告,得到的结论永远是“正常”。
一位曾沐浴龙王之血并且精神稳定的专员为什么会叛变?出于什么原因?原本秘党应该第一时间找到文森特刨根问底,但是随着昂热与施耐德的相继遇刺、诺顿以及康斯坦丁的龙骨丢失,外加弗罗斯特死亡以及一大串事情被暂时搁置。
但是在这个秘党全力备战的时候这艘疑点重重的前YAmAL号居然就这么晃晃悠悠的进入了地中海。
而秘党自然也是早早发现这艘形迹可疑的船,但他们才只是试探性的联络了一下,结果就被文森特欣然接受并盛邀。
文森特可不知道里面这些道道,在老党卫军眼里因为之前与楚子航接触过,楚子航那一手精妙无比的赌术外加坐着不动就轻描淡写的废掉十几名持枪少女的手段已经深深地烙印在了老船长心里。
如今的卡塞尔学院在他眼里已经是一个类似于暗面君主的设定了,千百年来一直隐藏在暗处控制世界。而这暂时的低调也只是在积蓄力量,等到时机成熟之后说不定就会来到台前统一鱼唇的人类。
现在和他们搞好关系绝对不算晚,而且以这群人神棍一般的能力说不定还能帮他把元首复活一下,到时候和元首收拾一下回到德国参加议会选举,说不定还能重现德意志第三帝国的荣光。
威廉张了张嘴没说出话,因为面前这个干巴的小老头让他想起了自己以前在家里养的一条沙皮犬,那讨好的模样像极了小狗为了从自己这里多讨到一根香肠。
“我们有一些事情需要询问你,可以带我们去一个相对安静还能顺便躲雨的地方吗?”威廉最终没有选择多嘴,只是抓了抓有些淋湿的头发指向了文森特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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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mAL号,现“亚特兰蒂斯”号,世界上最大的破冰船之一,隶属俄罗斯。作为一台拥有两台核反应炉的巨舰,它的一切设计都是为了可以在北极点或者南极点那种极端严苛的环境中保持移动以及保证长期稳定工作。坚硬的舰首是为了破开浮冰,厚实的装甲是为了击碎冰山,它是人类智慧的结晶的之一,是为了与大自然搏斗而制作出的最锋利的宝剑,而等待它的宿命应该是有一天在撞碎船生之后的最后一座冰山后彻底瘫痪报废,然后船如其名的沉到海底给那些贝类虾类当寄居点。可是如今这艘船却改名换姓的出现在了地中海,和那些船体是塑料以及木头,动力只靠帆和桨的娇俏小船们一起欣赏起了亚热带的暖风。
如此的浪费简直奢侈的莫名其妙,像是把成年的雄狮关在了养家猫的笼子里,然后给它吃猫粮。
不过就威廉而言他倒是没有什么因为大材小用而捶胸顿足的欲望,毕竟虽然是被以“征服北极点”这种崇高理想做出来的,但是YAmAL号本身如果有思想的话可能也不会喜欢这种在冰天雪地里挨冻的生活。相比之下在地中海看看日出日落等退休,然后顺便调戏一下欧洲的袖珍小船对于它来说可能更舒服一点,就像是在沙滩边上看比基尼姑娘们吹口哨。
可惜的是威廉不知道这艘船的具体想法,就算知道也不会说什么,毕竟人们不会在工具身上投入太多的感性,他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
随着文森特的脚步来到船体内部,和外表的漆黑死寂不同,这艘原YAmAL号内部灯火通明的同时人声鼎沸。琳琅满目的精美食品堆在长桌上,衣冠楚楚的乘客们来回走动,一瓶瓶香槟打开的声音充斥在耳边,把无数的高脚杯堆砌而成树染成琥珀色。身着白色礼服的都是年轻漂亮的白俄罗斯裔女孩,纯白的大腿几乎在反射着灯光,而在角落里衣着大胆的男女互相之间眉目传情。
和在外面淋足了雨才进来浑身冷气的威廉以及唐森不同,这里的气氛火热的几乎在燃烧。随着三人的进入立刻就有人发现了他们,准确的说是发现了文森特,毕竟那一身制服想不被发现都难。
“嘿,船长!要来喝一杯吗?”率先发现他们的人高举一杯香槟大喊。
“嗨,上尉!”其他回过神来的人们对着文森特高呼。
“heil hitler!”
最后喊出这句话的家伙穿着黑白两色常服、戴着高帽并蓄着深厚的胡须,居然是一个典型的哈瑞迪犹太人。他嬉皮笑脸的对着文森特高举右手,浑然不觉自己的行为有什么问题。
威廉和唐森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后唐森自然的脱离三人组融入进了这个气氛火热的大厅。
文森特则是一一微笑回应,脚步却不停,带着威廉穿过大厅来到了一处长廊上,两人终于来到了一个相对封闭的空间。
“是不是感觉这里的人都相当热情?”文森特率先开口,显得有些自得。“这些可都是我精挑细选之后最上好的客人。”
“他们好像知道你的身份。”威廉对着文森特挑了挑眉毛。
“那是当然。”文森特眉飞色舞,长廊的尽头是一扇似乎已经生锈的电梯,两人相继走入。“这里的每个人都知道我的身份,这并不妨碍他们依然愿意尊称我为船长。”
“你还称得上是这艘船的船长吗?”威廉说。
文森特有些疑惑的回头,似乎不知道威廉在说什么。
“两个月前自从你从北极圈回来之后你的行为模式就完全变了,你遣散了所有的水手并开始疯狂敛财,但是你早就已经负债累累,你开始经常靠岸并频繁出入黑市,把自己珍藏半生的金银、珠宝、名画变卖一空。我们原本以为是楚子航问你要了这艘船的所有权所以你才赶紧把资产变现,但是很快我们就发现我们错了。”
威廉盯着文森特的背影,语气有些奇妙。“敛财之后你目标非常明确,从北极圈一路向着地中海而来,并开始肆意挥洒你聚敛的财富,似乎不把自己的钱当钱。沿途停靠了数次港口都是为了吸引乘客,而每张船票都是千金难求,那些家伙以不输你的疯狂倾家荡产,就是为了这艘船的船票。你们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是为了什么?有人胁迫你了?你在北极圈到底经历了什么?”
连威廉都不得不感叹诺玛的强大,来这之前的任务简报中文森特的一切私密行动都被扒的一干二净。
然而文森特却突然大笑了起来,毫无手法被戳穿的恼怒,反而似乎早有预料。
“不愧是同为那个卡塞尔学院的成员,和之前那位楚几乎是如出一辙,几句话就把我的老底揭干净了。”文森特似乎毫不在意一边说话一边按下了电梯上的-3按钮。
“其实我正要带您去往这艘船现在真正的主人的住所,我现在只是亚特兰蒂斯号上一位卑微的仆人,为了侍奉那位女士东奔西走。至于我为了什么等您见到了那位女士就明白了,她本人就是一个让人无法拒绝的理由。”
电梯的传动轴缓缓移动,电梯内的空气突然像是被发泡剂塞满了一样凝固起来。
1层...
-1层...
-2层...
“哦对了,从您上船之后我就有点兴奋过头了,都忘记欢迎您的到来了。”文森特突然一拍手心。
“哎....”
威廉则是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他缓缓裹紧身体让身体来到了最适合行动的状态,一枚镀银的手杖从怀中伸出探在他的下颚,威廉温柔的抚摸着手杖,像是抚摸着情人的手。而随着他握住杖头手指微微一推,一股孤月般冷意却悄然散发。
随着“叮”的一声,电梯在-3层停稳。
文森特回头,对着威廉露出微笑。
“欢迎...”
然而话还未出口,冷光瞬息而出!失去刀首的亚特坎长刀轻而易举的刮开了文森特脖颈,随后的他的头颅直接被暴力的抽的跳起来,狠狠地飞出了刚刚打开一条缝隙的电梯门。
然而杖刃上冷光如月,没有粘上半点血迹,文森特的身躯缓缓跪下,整具躯体却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腐烂发臭,蝇虫转瞬之间破体而出四处飞舞,迅速塞满了整个电梯。而这还不是最诡异的,甚至就连文森特还在天空中旋转飞舞的头颅都在迅速的发黑,然而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颗头颅依然在发出声音,甚至语气中还带着一丝主人家般的客气。
“欢迎来到.....亚特兰蒂斯.....”
电梯门全部打开,这是这艘船的船底,原本应该是用来放置发动机以及疏通管道的地方,然而出现在威廉眼前的是一坨巨大的血肉,大的覆盖住了整片视野,所有的管道都被这不明的肉质包裹,而原本的核反应堆则是在缓缓蠕动,宛如心脏一般以一种恒定的频率跳动着。
文森特的头颅落在了血肉上面,迅速被交织的血肉缠上交织最后融为一体,只留下最后一句话还在船舱底部缓缓飘荡。
“接下来有请谒见....玛利亚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