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彩云异常的宋瑶儿,回想起刚刚这位公公的表现,顿时间就想明白了。
上前一步,隔着手帕轻轻将手搭在公公胳膊上,半是威严半是客气说道:“区区见面礼,哪里需要公公这般推脱,公公要是不收下,本公主心里反而不踏实,劳得各位公公和嬷嬷走这一趟,专程来接本公主。”
“陛下吩咐奴才做的事情,到了公主这反而是奴才们的心意了。”见宋国送过来的公主手还是搭在他胳膊上,他也明白这位公主的意思。
倒是没想到一个没权没势的公主,居然还去管一个宫女的死活,倒不知该说她傻还是她不自量力了。
不过,太监微眯着眼细细打量一番眼前这个宫女,倒是细皮嫩肉的,不知道燃烧的蜡烛水滴在上头,会不会吱吱作响。
见自己都出手阻止了,这个太监还是不知死活的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露出那副猥琐模样,宋瑶儿自知自己如今无权无视,暂时只能忍气吞声,不能和他硬碰硬,要不然接下来在黎国宫中不知道是缺衣食,还是缺炭火。
“彩云。”宋瑶儿突然怒道,“你还不快去桥子里头拿本公主的外袍出来,如今秋风正盛,你想要冷到本公主吗?”
彩云忙应道:“是奴婢的疏忽,公主息怒,奴婢这就去拿。”说着,立马往马车的方向跑去,离那个觊觎自己的太监远远的。
见人跑远,也清楚什么外抛不过是一个由头,甩了甩自己手上的拂尘,往后退两步,避开宋国公主的手,垂着头道:“奴才就领公主的好意了。”
说着,将那个彩云递给他鼓鼓的荷包塞进自己的怀里:“公主,请跟奴才们走吧。”
声音尖尖细细的,不愧是去了子孙根的奴才,身后负责护嫁的侍卫首领将目光冷冷的落在最前头的太监背上。
虽说宋国国君昏庸无能,宋国皇后善妒,宋国世家贵族子弟只会饮酒作乐、携妓游玩,但是不少宋国的士兵心中还是有一腔护国护民的热血,自愿参军守卫国土。
就好比此次送嫁的士兵们,大都是贫寒人家出身,怀着一腔热血参军,也亲身经历过战争。
此次宋黎两国交战,宋国大败,赔钱割地,还送公主给他人做妾。明知此次送嫁必然是死在敌国,尸骨无法归故乡,他们还是自愿选择护送十九公主前去千里之外的敌国都城。
此次亲眼见到自己国家的公主被敌国的宰相言辞羞辱,本国的宫女被一个太监调戏。一想到背后自己的国家正处在一个什么样子的水深火热之中,他们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敢怒不敢言。
迈开脚步的时候,宋瑶儿转身看向了拿着外袍过来给自己披上的彩云,眼角稍稍往旁边一瞥,就送嫁的士兵和其余宫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见到士兵们满脸悲愤之意,其余宫人神色并无其他异常。宋瑶儿心中的疑虑才渐渐消散。
刚刚来到南城,还未进到皇宫就把前来迎接自己的太监得罪干净,的确不是一个好的开端。
可是一旦她对彩云被太监轻慢调戏都视而不见,甚至是纵容太监轻薄于她,用彩云去换自己在黎国皇宫几日的安稳,那么她才是真正的昏了头,分不清孰轻孰重。
连贴身伺候自己的宫女,自己从母国带来的人都护不住,恐怕会寒了送嫁的士兵和宫人们的心,到时候自己内部人的心都不团结一致对外,整日惶惶恐恐担忧自己哪天就被主子送去做人情,恐怕那时候自己会死得更快。
而且,就算自己真的把彩云送给太监把玩,恐怕那些狗眼看人低的玩意也不会记她的情,只会得寸进尺,这次是彩云下次就很有可能是自己。
看了一眼走在自己身旁,惶恐不安脸色惨白的彩云,宋瑶儿心想,即使彩云是皇后派来监视自己的人,但是只要她安安分分不做什么作死的事情,自己也不会腾出手来收拾她。
趁着黎国宫奴在前头走着,不会注意到自己的动作;而自己母国送来的人却走在自己和彩云身后,可以将自己和彩云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宋瑶儿怎么会放弃一个如此天时地利人和三全拉拢人心的时机呢。
她悄悄走近彩云身边,挨着她的半边身子,一只玉手轻轻抚摸上彩云的手,细声柔语道:“彩云,你莫慌,是我没护住你。委屈你了。”
为了更好的拉拢人心,宋瑶儿就连尊称都给忘了。
刚刚察觉到十九公主靠近自己,还贴着自己的手,彩云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毕竟十九公主再不受宠,还是主子,自己只是一个宫奴,还是皇后娘娘派来……
听到她说“是我没护住你,委屈你了。”霎时间就红了眼眶,在宫中伺候皇后娘娘多年,她哪里看不出这是上位者拉拢人心的把戏。
可是——彩云抬起头来看清这位十九公主眼中浓浓的疼惜,心中忍不住一颤,哽咽道:“奴的错,是奴害的公主……”
“没事,别难过了。”宋瑶儿伸手拍拍彩云的手背,低声安慰道。
随后眼中又满含担忧的回过头来,扫视一眼身后的士兵和宫人,一副关心下属、担忧宫人的公主形象就深深的刻在了众人的心里。
一时间,送嫁的士兵觉得自己自愿加入送十九公主出嫁是一件明智的选择,跟着这样子的公主,总比跟着不把他们当人的贵族将军强上许多。
宫人们大多自幼是在宫中长大的,对于主子们拉拢人心、做戏的法子都一清二楚,可是身处异国他乡,心底里总是希望自己的主子是一个良善之人,一时间宫人心中也掀起波澜。
在临跨进黎国皇宫偏门的那一瞬间,宋瑶儿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黎国的天空,灰白压抑,时不时宫道两边飞来几只黑色的乌鸦。
今日这天时、此时此景,当真是应了她未卜的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