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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跟青年的变化在外观上不过就是身量拔高了些,五官锋利硬朗了些,旁的也不好瞧出来,但萧玉书这么一抱,这才从对方僵硬的身体上感受到了这几年里时望轩的成长。

那是在魔界封心锁意日夜不休的磨练中造就的一副坚硬,是每一分每一秒都不肯放松的紧绷。

明明从前在学府里两人嬉笑打闹搂搂抱抱时,时望轩的身体从来没像现在这样硬邦邦的硌得慌。

饶是如此,萧玉书还是搂得很紧,而时望轩身体也绷得很紧,紧成了一根拉满的弦,再稍微一用力就要崩断了。

那夜质问无果后,时望轩设想过很多种两人再次见面的场景,

但是无一例外都是萧玉书仍旧保持那种逼死人的冷漠不语还有那种令时望轩恨之入骨的慷慨大义和舍己为人,

他始终认为萧玉书压根就不想提起以前,甚至连命都不在意,要是时望轩再质问下去,对方可能真的会做出以死谢罪的荒谬举动。

故此,时望轩索性就不问了,或是心灰意冷或是累了,他不想再锲而不舍的往自己心上扎刀。

心就这么一颗,已经破了好几个口子,还没来得及长好,再也承不住下一刀。

可是,

“我知道这些话现在才说太晚了。”身后人侧脸抵在时望轩后颈上,声音放的又缓又轻,跟手上收紧的、不容挣脱的力道截然不同。

萧玉书伏在时望轩身后,前胸贴背,像以往每次在体术课上玩闹时那样,他箍着对方的肩不让其再走动半步,低声道:“魔兽山脉那次我也不知道会死不掉,但是那一剑来的太快,你躲不掉,我就去挡了。”

“我没想到会因此突然回到折云峰上,连那个疤痕都没有。我知道这话听起来很荒诞,像是胡说出来骗人的,”萧玉书眼睫轻轻颤抖着,声音也是,“我也知道我以前总骗你,骗你不会离开,骗你不会骗你。”

“我这人不厚道,瞎话浑话张嘴就来,但是这一次,我想告诉你、让你知道......”

萧玉书顿了一下,贴住时望轩后背的胸膛重重起伏,好似下了什么决心。

他深吸一口气认真道:“我错了,我不该错怪你,不该怀疑你,不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把你想的那么坏。”

“你是我亲眼看着一路走过来的,品行如何应当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我常教你为人要正要敢要勇,可我自己就不正不勇。”

萧玉书低眉落目,连带着环住时望轩的手都有些克制不住的用力过甚,勒得双方都有些不闷沉上不来气。

“我想过告诉你,但是我不敢,我......”

怯懦了好多年的胆小鬼终于借着站人背后看不见对方神情的机会勇敢了一次,

“我怕你知道了,会觉得我这个人是疯子,是个喜好耍弄别人的混蛋,”萧玉书踌躇着,双唇嗫嚅着,声音越来越小:“那些事情,我也不想的,无论是那些话、那一剑,都不是我想的。”

“我不想那么对你,不想让你被欺负成那般模样,不想要你的命,可是我那时不得不做,因为我想回去,想离开这儿,想离开这个动不动就打打杀杀动刀动剑人命如草芥的鬼地方。”

“因为我怕死,所以想回我本该在的地方。”

“对不起,我现在才说,但是我不想以往那么长的交情就这么算了。”

封住萧玉书内心的、由一块块厚砖垒砌的高墙终于被他自己鼓起勇气推塌,砖石碎裂灰土横飞,露出来了里面一直暗不见天日的、积压已久几乎爆棚的愧疚和真实自我。

这些话说完,

没等时望轩有所反应,萧玉书自己忽然有了一种释然敞快,就像积攒多年的郁气一扫而空,心绪彻底敞亮见光,整个人前所未有的轻松。

在这种状态下,萧玉书百感交集、思绪翻涌中又不由自主的多说了这么一句话:

“魔界苦累难熬,我在折云峰上,替你守了那个雪人四年。”

世上为何人有那么多纷扰喧嚣?

兴许是爱与恨之间的千沟万壑仅用几句抒心之言就能从其开出一朵花的生机盎然。

时望轩默默听着耳边响起的小心声音,静静感受着来自身后人的轻微颤抖,垂在身侧的手指尖用力嵌进肉里,抿唇不语。

这个道歉,这个解释,

他等了好长时间,想听的时候得不到,心灰意冷的时候才来,分明是迟了,可心里说不出是什么苦涩滋味,本不该动容的情绪却控制不住的委屈难受,

委屈什么呢?

是时隔四年再次获得的拥抱既熟悉又陌生、既温暖又生硬,矛盾的折磨人心,

因此时望轩所有强装镇定和硬逼出来的不为所动才在这一刻彻底裂开,一直撑着的坚韧神情也塌得一塌糊涂,以往充斥狠色的双眸眼底泛了细微水光,

长大后的拧棒子被萧玉书温声细语小心轻柔的摸摸头后,再抗拒、凌厉的眼瞳也会浮现泪花,

时望轩又何尝不是呢,

只是在萧玉书心里,人比猫占据的地方更多,要更上心更关注更紧张,所以他迟了那么长时间才敢把话全说出口。

而现在,

做完这一切的萧玉书缓缓松开了手,很有自知之明的站在原地等待时望轩的反应。

他不认为对方这四年坎坷的痛楚会被自己这几句轻飘飘毫无重量的话给抹去,也并不期望时望轩会就此原谅自己,

而萧玉书也只希望这个历经诸多苦痛却硬撑着不说对外满身尖刺的青年能卸下那一身伤人伤己的戾气,把封上的心打开一个豁口,给自己能够弥补的机会。

但他安静等了好久,都没有等到时望轩有任何反应,或是语气松缓或是身躯动作,都没有。

好像萧玉书的那番话根本没有入了时望轩的耳,一点用处都没有。

这个结论在萧玉书心中说不难过是假的,

可他又能如何?

毕竟这要换成萧玉书自己遭受这一切同样也不会比时望轩如今的态度好到哪儿去,对方不借此再次施以冷嘲热讽戳人心肺,这于萧玉书而言已经算是很好的结果了。

在心里不停宽慰自己来日方长机会还有、只要时望轩不强烈抗拒他还有挽回的机会后,萧玉书长舒一口气,走到时望轩身旁正对出口,目不斜视道:“耽误了点时间,现在还是先想办法出去吧。”

他说完,故作轻松没事人一样伸手去摩挲墙壁上可能会有的机关,整个人从容的宛若方才只不过是随意闲聊几句并非豁出去敞开心扉过,

可是洞内阴凉,萧玉书身有些发冷,冻的触碰在墙壁上的指尖有些抖。

兴许是太抖了,导致他心神不稳没有发觉面前墙壁上潜藏的诡异,因此当面前石壁突现暗芒时,萧玉书没有反应过来。

瞳孔骤缩、猝不及防间,萧玉书被用力撞了一下,正因如此,他面前射来的东西被身后箭步冲来的人挡下。

那一瞬间,

萧玉书对上时望轩眸中极力克制却怎么也掩饰不住的汹涌情愫时,恍然觉得这个眼神有些熟悉,

倒像极了那年魔兽山脉上空自己冲来替时望轩挡那一剑的时候,自己看对方的眼神,

只不过,

那时的萧玉书没有时望轩现在这样夹杂着未消的余怒。

“时......时望轩!”

人倒在自己怀里失去意识时,

萧玉书从来没像现在这样心慌甚重过,怎么喊都喊不醒怀中人,只能眼睁睁看着时望轩眉头蹙起双目紧闭,神情痛苦不已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极度的慌张过后,他这才想起此处应有第三个可以张嘴的家伙。

“魍魉!魍魉你在不在!在不在!”

“魍魉!”

四年了这个老鬼不能寿终正寝了吧?

萧玉书抓紧查看了一下时望轩的身体状况,没有流血没有伤口没有任何受创中毒的迹象,就好像只是无故昏了过去,意识难以清醒。

刚才发生了什么?

心跳怦怦然的极度慌张时,萧玉书突然想起了那个魔修口中能把挽酝困住的阵法,

再一联想这个地下暗室的构造,萧玉书这才恍然明白自己方才竟是无意触发了机关,

好一个令狐司,

怪不得对这里那么松懈,敢情这对付人的手段是一环接着一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