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修长白皙的手指漫不经心插进她乌黑的发间,没入发丝的长指,扣紧了她,一声声入耳的问,几乎要将她逼到绝境。
姜玥仰着脸,望着他的眼睛,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但眼神好像就是不一样了,漆黑的眼眸像幽静的深海,风平浪静之下是已经蓄势待发的狂风骤雨,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看不透。
姜玥已经很久没有感觉到让她这么不舒服的压迫感,沉沉的压在她的心脏,她几乎没什么反抗的余力,被掠夺了领地,甚至有点喘不过气。
她咽了咽喉咙,不愿承认有点怕此时此刻的他。
“周寂,你太凶了。”
到最后,从嘴边吐出来的也就只有这几个字。
太凶了。
太咄咄逼人了。
态势冷峻,仿佛在逼她松口。
周寂温声说了抱歉,低声下气听起来好像是在哄人。
姜玥起身,重新坐好了身体,“你不能质问我。”
周寂并不认为自己刚才是质问,他一把搂住她的腰,把往后退了退的人重新搂到了自己面前来,他凑近了她,咬了口她的耳朵,“不是质问。”
是逼迫。
几近温柔的逼迫。
好像从她口中一遍遍得到那个明确的答案,才能满足他已经逐渐病态的不安。
周寂的呼吸滚烫,落在她的皮肤上叫她瑟缩了一下,她往后退,他手上的动作便搂的愈发得紧,“回答我。”
姜玥是有点叛逆的性子,她这会儿不那么高兴,知道他想听什么答案,却也偏偏不给他听。
一定要叫他也不那么痛快。
姜玥装模作样的想了想:“不喜欢。”
她说完就要推开他,可是这个人的力气比牛还大,甚至有点粗暴的抓住了她的手腕。
沉静的眸光暗了暗。
神色平静中却更叫人觉得可怖。
姜玥看着他一言不发的样子,心中又生出一点懊悔来,早知道就该先挣脱了他,再说这些叫他不痛快的话。
也省得现在被迫待在他的怀里,受他的桎梏。
“手痛。”
周寂好像没听见她小声说的话,垂着眸,神色不明,更是喜怒不形于色。
姜玥望着他的侧脸,低垂眼眸的神态,她似曾相识。
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画面,叫她心里惊了一下。
周寂低着头不说话的模样,同当初在兖州养伤的周扶危倒是有几分神似,那时候他也是个沉默寡言的人。
不怎么说话。
在床上养伤也不怎么能动弹,有时候披着衣裳起身,走到窗边,借着窗外的光,低头看着得来的闲书。
姜玥有几次回到那个别院,悄悄的,没被周扶危察觉,经过他的院子,遥遥站在长廊外,院子里斑驳的树影将他在窗前的样貌,透得若隐若现。
仿佛雾里看花般,朦胧不清。
他披着月白色的长衫,乌发垂散,肤色白皙,五官冷峻,在摇曳的枝头里,更甚几分芝兰玉树的出尘感。
情窦初开的公主殿下望着那样一张俊俏出挑的脸,时不时就会看得呆愣,怔忪出神,等到少年合上窗户,才后知后觉似的回过神来。
此刻,两个画面仿佛重合。
明明搭不上的关系的两个人,仿佛冥冥之中又有着诡异的相似。
姜玥抬起手,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脸。
以前没觉得神态很像,这两天给她的感觉总是很奇怪。
周寂抓住她作乱的手,握着她的手脖子,眼睛里只剩下调整好之后的风平浪静,他说:“你得喜欢我。”
周寂的声音很温和,态度却很强势:“不能说不。”
他可怜的、脆弱的一颗心,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勉强从高高悬空的半空中缓缓放下。
姜玥从他苍白冰冷的脸上看出了几分易碎,她也有几分被深深注视着的胆寒,好像这双乌黑的眼眸里蕴着无尽的疯。
她想难道是自己说的话太过分了吗?
让周寂患得患失成这样。
她抬起手,还没碰到他的脸,就被他捉住了手指,一根根的攥着,好似把玩。
姜玥说:“你别紧张。”
她接着说:“刚刚是故意气你的。”
姜玥蜻蜓点水在他唇上碰了碰,柔软的甜香的滋味,好似深深沁入了男人的血骨。
姜玥想了想,让他听到了如愿以偿的几个字:“我喜欢你的。”
“周寂,我喜欢你。”
怕他觉得不满足,她还很大方的多说了一遍。
周寂搂着她,下巴轻轻搁在她的头顶,沉沉的呼吸从缓缓落下,她蜷在他怀中,能听得到男人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
可能是今天下午,黄昏余晖里他低眉顺目时的侧脸,姜玥深夜里梦回了兖州当年那段年少意气的好时光。
她捡到的是个美男子。
底下人帮他洗干净脸,她静静站在床边瞧着少年精致冷白的脸,就知道他真的很好看。
大夫小心翼翼的开口让她回避。
姜玥还看看盯着他的脸,过了会儿,不情不愿哼出几个字来:“长得倒是有几分姿色。”
大夫和丫鬟都闭紧了嘴巴,不敢多说,言多必失。
姜玥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人因为疼痛而闷哼了声,心想他还很能忍。
心性倒是个坚韧的。
她看着这张招人的脸,越看心里越觉得怪异,“他不会是别人派来在我面前用美男计的吧?”
故意受伤了让她瞧见!
姜玥心烦意乱,看向大夫:“他伤的重不重?”
大夫恭敬回话:“性命垂危,在下勉力一试。”
姜玥点了点头,“你好好治他。”
少女已经走到了门边,又折返了回来,看向大夫重新吩咐:“别让他死了。”
长得这么好看,还是别死了。
即便他是别人派来勾引她的,她也认了。
直到他醒来,姜玥才又回到这间小院子里,她不怎么常来,或许更准确的说是她不怎么出现在少年面前。
有时候回来了也不会往他的屋子里去,下了马,将手中的鞭子扔给身后的随从,进了屋子,又停住脚步,问道:“他怎么样?”
小丫鬟脑袋愚笨,迟钝了片刻才猜出公主殿下问得人是谁。
“人醒了,这几天都在后院养伤,待在屋子里也没出来。”
“公主要去看看他吗?”
姜玥脸上的表情有些难言,她抿了抿唇,不大高兴的反问:“我为什么要去看他?我才不去。”
人没死就行。
话虽如此,姜玥过了会儿还是没忍住跑去了后院,走路也都悄声无息的,后院静悄悄,没什么声响。
姜玥在廊下站了会儿,准备离开的时候,听见了窗门被缓缓推开的声音,
姜玥站在暗处,他不知道的地方,安安静静看了会儿。
后来有好几次。
姜玥在廊下偷看他,都没有被他发现过。
这个梦不长不短,浑浑噩噩,到最后窗下疏影里那位芝兰玉树的清冷小公子,五官逐渐和周寂的脸庞重合。
姜玥在梦中被惊醒,手脚都有点冷,下意识的往身边的人怀中缩了缩,冷冰冰的脚指头往他的怀里钻。
男人怀抱温热,埋在他的身躯里,就仿佛贴着滚烫的火炉。
周寂没问她怎么了,耐心帮她拍了拍背,安抚着她。
姜玥以前只是觉得周寂长得和周扶危像,可是今晚,两人的神态,十分相似。
神似到了让她都恍惚着要产生怀疑的地步。
姜玥抓住了他的手,冷静下来之后没有再胡思乱想。
她被他抱着,在迷迷瞪瞪中睡了过去,这次倒是没有再梦见年少时落难的周扶危。
第二天。
姜玥又是周寂的怀里醒来的,她掀了掀沉重的眼皮,看了眼墙壁上的时钟。
上午九点,实在算不得早。
普通的工作党这个时间点都该到公司了,而她枕边这位还懒洋洋赖在床上没有起。
浮生偷得半日闲。
姜玥有时很宅,有时又能出门闹腾很久。
吃过早餐,她的前夫貌似还是没有要去公司的意思,帮她开了电视,拍了拍沙发旁的空位,“你喜欢看的那部剧在重播。”
尽管姜玥已经看了不下十遍,但是每次重播依然能看得津津有味。
坐在沙发里的男人穿了件单薄的白衬衫,扣子没有系紧,微微开了几颗扣子,若隐若现的锁骨,还有精瘦的胸膛。
薄薄的衬衣映着男人清瘦有力的腹肌线条。
干净利落,又有着蓬勃的力量感。
他搭着长腿,坐姿慵懒,窗外的阳光斜着照进客厅里,气质冷傲的男人平添几分出尘的清冷感,薄薄的瘦瘦的身姿,亦是像漫画中走出来的好身材。
骨架优越,骨相出挑。
姜玥望着他,安安静静坐在那里的样子总是能让她轻易回忆起从前。
她可一点儿都不想把周寂当成另外一个人。
周寂就是周寂。
也不是谁的替代品。
姜玥说:“我今天得回家了。”
好几天都没回秦家住,秦诏的电话打了好几个,倒是没说别的,只是正常的嘘寒问暖,但是姜玥也听得出来秦诏是在催她回家。
周寂起身,长腿被西装裤够了的笔直修长,用料昂贵裁剪合适,腰宅宅的,白色衬衫的下摆没入腰间,浮想联翩的腰线,令人垂涎。
男人踩着皮鞋,大步流星走到她面前,“我送你回去。”
周家和秦家隔了不到十分钟的路程,走路过去很近,属于同一片区域的不同宅院。
姜玥摇了摇头:“不用,我自己走回去。”
周寂已经上前来顺势牵住了她的手:“刚好我也没什么事,走吧。”
这段路,两人走的很缓慢。
姜玥也说不上来感觉哪里变了,但是就是有点不同,她望着地上的倒影,心不在焉的思考,难道她真的把周寂当成了周扶危的替身吗?
从前的明宜公主并未开窍。
不知道她扭扭捏捏关心着那位重伤少年,是朦胧的情窦初开。
现在,她貌似通了情爱。
但也依然不是很懂。
那时候她到底有多喜欢她救下来的少年呢?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喜欢他,会找人照顾他,会去偷偷看他。
可是在他表明心迹之时,也能冷静的把这个人撇开,少年时的周扶危一无所有,本来就配不上她。
动荡的王朝之下,软弱无能的他也护不住她。
姜玥想着这些,埋头往前走,一脚一脚踩着两人的影子,等到了家门口,还抓着周寂的手闷声朝前,丝毫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
直到管家的一声二小姐。
才将她从混乱中叫醒。
姜玥下意识甩开周寂的手,“我到家了,你也回去吧。”
周寂问:“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姜玥:“你这几天还没坐够?”
周寂:“想去你的房间看看。”
姜玥有点想答应,想了想还是拒绝了他,“下次下次。”
她像是在糊弄小情人的老实人。
含含糊糊,还很心虚。
姜玥进客厅之前回头往院子里看了眼,周寂还不声不响站在那里,长身玉立,如竹清俊,他沉默着仿佛隐藏了很多情绪。
姜玥扭过脸,进了屋。
秦诏和姜执都在家,两人正巧这天都在休假。
兄长和弟弟,坐在客厅,相顾无言。
除了安静还是安静。
两人都不是话多的,死寂般的安静也没人觉得尴尬。
但是姜玥受不了这么僵硬的气氛,顺手打开了电视机,秦家的人因为工作的关系,电视频道大多都是正儿八经的新闻台。
午间新闻,总是些不太重要的信息。
“据本台记者报道,前不久发现的无名之墓,所出土的简牍和其他保存良好的文献已经修复完成。”
接下来就是快报。
至于修复好的内容,并未特意详述一遍。
只简单的描述了一些不太要紧的内容。
“详细记载了元启三年间,当朝摄政王周扶危寻仙问道,所求往生之术。”
“新发现的资料更加佐证历史上这位赫赫有名的权臣,兴许是因炼丹之术而死,并非传言所说自缢而亡。”
寻仙问道。
往生之术。
姜玥在梦中见过周扶危出入道观,可她不觉得周扶危是那么糊涂的人,往往不顾民生,听信道士所言,一意孤行要求往生的人。
都没什么好下场。
再者,周扶危那时还很年轻,无病无灾,不会这般贪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