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那晚同榻而眠已过了半月,自那晚后,她再也没见过李元栩。
灵州被辛子国占去,李崇义回到驻地益州,而李元栩则去了槟州,要去夺回灵州。跟李元栩一道去槟州的还有赵钧将军,赵长珏随李崇义去了益州。
这半月的时间,她一直想找机会出宫。
因灵州被夺,东宫的守卫也比之前严了许多,巡逻的侍卫人数增多,出入也受限,虽然她之前就不能自由出入,但现在更是不可能了。
李元栩大概要防着她出宫,特意嘱咐了守卫,太子妃近日最好留在东宫,她被守卫拦住,问守卫才知道的。
翻墙也不可能,不管白日还是夜晚,都有侍卫在东宫围墙边巡逻,连屋顶上都站着人。
身边的宫女似乎换了一批人,听她们走动的脚步声,都像是会武的,要打晕其中一人,扮作宫女逃出去也不可行。
至于太监,看他们走路的样子也不像太监,也会武,打晕其中一人,扮太监出去也不可能。
李元栩走的这么匆忙,还能安排的这么密不透风,可见他早就有所准备。她之前想的没错,明湖之后机会渺茫。
江惠妃自那次后,没再来看她,不知是何缘故。她请孙嬷嬷去打听,孙嬷嬷回她说惠妃怀孕了,不宜到处走动。她说想去看看江惠妃,孙嬷嬷回她说李元栩有令,她近日最好不要出东宫。
她坚持说要去,孙嬷嬷喊了两名宫女进来,那两名宫女面无表情地望着她,眼神里有杀气,她冷不丁地抖了抖,只好作罢。
装病,孙嬷嬷就说要请太医,她说出去走走就会好,孙嬷嬷还是同样的话,压根不理她的示弱、讨好。
她请孙嬷嬷帮她捎信给李公子,孙嬷嬷没接她的信,还是搬出李元栩的话,说太子有令,近日太子妃不可与外人通信。她把信拆开,把里面的内容展示给孙嬷嬷看,说只是问候,太久没见他,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孙嬷嬷重复了那句话,不管她说的如何情真意切,都打动不了孙嬷嬷。
她再次感叹李元栩的心思缜密,她使出的招数,他都提前猜到,提前预备了应对,跟他斗,她很难赢。
东宫没有制作毒药的药材,花园里种的花草都是李元栩安排的,都没有毒,她也难以就地取材。靠自己,跟靠别人,都难。若不趁李元栩不在京逃出去,以后只会更难。
想来想去,她能用的只有眼前的火,可守卫这么严密,他们肯定很快就发现她的屋子着火,她得找一个短时间内不会被人发现的着火点。
她想到了李元栩的书房,里面定有暗道,她的两幅紫藤都在那间书房,她借口去找画,他们总不能拦着她吧。
说干就干,她提起灯笼开了门,外头的宫女问她要去何处,她说要去看自己画的画。宫女让她明日再去,她说不看画睡不着,两人僵持着,宫女还是坚持让她回房去。
她把灯笼丢向宫女,宫女出手去挡,趁这个机会,她往他的书房狂奔,反应过来的宫女们都去追她,站在屋顶的侍卫发现了,也去追她。她特意从小道绕,甩掉追她的人,再从书房的侧面,没人看守的地方进去。
进了书房,她拿出夜明珠照着,看清了大概位置,她现在在书房的内侧,那暗道不会在这里。她摸着墙,低着身子朝中间走,她怀疑她的那幅紫藤图下有开启暗道的机关,可她到了那位置,摸了半天,画的后面依然是一堵石墙。
外头的声音越来越近,她要再找不到机关,今晚失败了,再难有机会。她摸去书架,每一摞书都被她拿起又放下,花瓶、摆件也被她一一挪动,都不是机关。她猜错了,书房没有暗室。
不管了,她拿出火折子,点了自己的紫藤图和一些字画,另一幅紫藤她没找到。她拿着点燃的紫藤图和其它字画,去烧纱帘、木椅、木案。趁着火势起了,她从进来的窗户翻出去。大半守卫肯定会被这团火引来,她有逃出去的机会。
这回应该不会连累普通的宫女了,那些会武的宫女,李元栩定舍不得杀了她们。
她问过汐月要不要一起出宫,汐月说要。今晚如此突然,也不知汐月有没有做好准备,她也想过提前计划,可她担心一旦计划,就要踩点,容易被人发现,临时起意,说不定还能险中得胜。
汐月的房里点着灯,里头很热闹,大概是闻讯的宫女都挤到她的屋,可是为什么呢?她们应该去救火才是啊,看样子,她带不走汐月,可不带汐月走,汐月必会被罚。
不管了,她先摸到窗边,看汐月在何处。
汐月坐在床上,身边站着五名宫女,宫女们的视线在门和窗之间来回,眼见有宫女望向她这里,她蹲了下去。热闹的声音来自坐在桌旁的宫女们,她们居然在下棋。
李元栩算到了她会带汐月走,才安排这么多人看着汐月,她之前怎么没想到呢,有人看着她,就会有人看着汐月。
如果有迷药就好了,她正想着,眼前的光突然灭了,宫女们交谈的声音霎时消失了,屋里传来“嘭”人摔在地上的声音,她起身朝屋里看,里头漆黑一片,借着月光,勉强能看清倒在离这面窗不远的宫女的脸,宫女闭着眼。
谁在帮她?还是这是诱她自投罗网的陷阱?
她蹲下身,摸了一块石头,奋力朝里头扔,就立马转身跑去可以遮蔽的草丛中,静等着。等了片刻,门开了,从里头走出三人,两人挽着中间的人的胳膊,几乎是托着中间的人走。
不远处传来侍卫的声音,似乎正朝这里走,她不能待在这里,那三人似乎也听见了脚步声,往她这个方向走,走近了,她看清了中间的人的衣着,就是坐在床上的汐月穿的那件淡粉藕衣,另外两人穿着黑衣蒙着面,她们是谁,为何要抓汐月?
她决定跟着她们,她们绕过她在的那片草地,朝西角走,也尽量贴着墙,她们对东宫的地形和布防似乎很清楚,一路过去,基本没碰到侍卫,偶尔碰上,也很快躲过侍卫,身手也很不错。
西角的城墙近在眼前,可那处城墙的侍卫仍守在自己的位置,没有被引到书房,她正愁如何引开这16个侍卫,她们朝那侍卫扔了东西,东西滚到侍卫脚下,冒出烟雾,不多时,侍卫们都默不作声地倒在地上。
她们迅速跑到城墙边,一人甩绳勾,一人背起汐月,绳勾稳稳勾住墙,那人即刻就着绳索上了墙,背着汐月的那人拉起绳索,一步一步爬上墙,快到墙头,那人一手托起汐月,挂在墙那头的人,伸出双手抓住汐月的肩,将她拉上了墙头。
汐月就被那人拉着跳到了墙那边,后头的那人也很快上了墙,跳了下去,她们留下了那个带着勾的绳索。她就着绳索,爬上了墙头,想看她们去了何处,她们的脚程好快,才一会儿的功夫,她们已经到了励运门附近的城墙,这里的守卫没有东宫那么多,巡逻时隔较长。
东宫的城墙跟外头的城墙一样,不容易攀附,需得有绳子借力,她跳下墙之前收了她们留下的绳索。她跑到离她们十步以外,她们坐在屋檐下,没有继续爬墙,是没有绳索了吗?
她等着一班侍卫路过,才继续朝她们走了一步,她等在那里,等着她们下一步的动作。可过了三班侍卫,她们也没挪动一步。难道她们真的没绳索了?还是她们在等她?她早就被发现了?是她丢进屋里的石头暴露了她吗?
她不能再犹豫了,东宫的人找不到她,又找不到汐月,很快就会追到这里。
她冲上去,朝一人的颈部砍去,那人躲过,抓住了她的手。
“是我。”
郑慕昔的声音,怎么会是她?
那人拉下了黑布,她看清了对方的脸,确实是郑慕昔,但也可能是别人假扮的。她甩开对方的手,伸脚踹向对方,对方朝前仰,躲了过去。
另一人出声了,“没想到啊,你比之前狠多了。”
她看清了另一人拉下黑布后的脸,另一人居然是乌禾,她们是怎么凑到一起的?
“别看了,快走。”
看着站着不动的两人,乌禾摇了摇头。
确实得走了,她疾步走向城墙,将手中的抓钩往城墙高处扔,抓钩过了城墙,她迅速拉紧,抓钩勾在了城墙的缝隙里。她就着绳索,很快上了墙头,乌禾带着汐月也上了墙,她伸手抓住汐月的肩,将汐月拉了上去,她再扶着汐月,从城墙跃下。乌禾和郑慕昔也接连跳了下来。
郑慕昔走在前头,带着她们朝巷子里走,穿过两个窄巷,眼前是一个较为开阔的草丛,一匹棕马甩着尾低头吃着草,马的后头有一辆空车厢。
她们走到马在那棵树下,有人从树上下来,是郑慕离,他看起来比之前高了许多。
他喊了她一声“江姐姐”,她出声回应他。
郑慕昔牵着马绳,套好马车,人就上了马车。她背着汐月走到马车旁,郑慕昔蹲在车上,两手扶上坐上马车的汐月。
乌禾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瓷瓶,拔了瓶塞,倒出一粒棕色的药丸,她两指捏住汐月的下巴,汐月的嘴微开,药丸被塞进了汐月的嘴里。
她与郑慕昔一人抬着汐月的胳膊一人抬起汐月的腿,将汐月送进了车里,乌禾也坐进了车里,郑慕离上了车,挥鞭赶车。
一路两人都无话,乌禾看不下去,抱着胳膊,视线在对坐的两人之间来回。
“这样一看,你们还真的好像,好像是亲生姐妹。”
低着头的两人都没理乌禾,乌禾用脚踢了对坐的两人,两人各自看她一眼,就靠向车壁闭了眼。
“一个求我求了七天的人,怎么现在哑巴了?”
“我都惹了个大麻烦了,你们还给我脸色看啊?”
“不商量商量怎么出京?”
她心中感激,也有愧,郑慕昔不理她是应当的,她可不能如此对她们。
“谢谢你们。”她睁开眼笑着看向乌禾。
乌禾抿唇古怪地瞧着她,“你还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非要逃出来,何苦呢?”
“你又不是她,这哪里是福气?”郑慕昔瞪向乌禾,乌禾也瞪着郑慕昔。
“她就快是一国之母了,这还不是福气啊?”
“行啊,你想当,我帮你易容,这就送你进宫。”郑慕昔蹲下身,朝底下一阵摸索,拉出一个黑色包袱来。
乌禾拦住了郑慕昔,“我就说说嘛,干嘛这么认真。”
她看着她们低头捂嘴笑起来,蹲下的两人转身看着她,她意识到了,不再笑了,坐回去重新靠在车壁上。
躺在她腿上的汐月,这会儿睁开了眼,看到她的脸,眼睛睁得老大。
“小姐,我们在哪儿?”汐月坐起了身,望着还蹲在地上的两人。
“我们在宫外。别再叫我小姐了,我不再是你的小姐,你可以叫我阿翊,或者阿雨。”
“小姐,你说真的呀,那天我以为你在逗我呢。”
她歪头认真地看汐月,汐月吐了吐舌,“阿翊。”
“那你想回去吗?”郑慕昔起身坐在了凳上。
汐月看了看郑慕昔,再看了看她,然后摇了头,“阿翊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乌禾也重新坐好,看着汐月,“你可以叫我阿禾,我怎么叫你呢?”
汐月笑着,“叫我汐月就好。”
乌禾探身看着汐月的脸,“有没有不舒服?”
汐月摇了摇头。
汐月看向郑慕昔,“这位小姐如何称呼呢?”
郑慕昔露着笑,“你叫我阿昔就好。”
汐月喊了声“阿昔”,郑慕昔回了声“哎”。
江雨翊看着她们,有些欣慰,郑慕昔能用自己的脸去认识汐月,她不再是她的替身,她也不再需要替身。
从今以后,就算要躲躲藏藏,她也能活得快乐,因为她的身边,有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