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心想着尽快穿上干净的衣服,自然顾不上身旁的赵长珏,赵长珏也不出声扰她,在一旁搭手,两人默默打水、泡衣、晾衣。赵长珏竟不似两指不沾阳春水的高门子弟,他显然是做惯了这些事,她有些意外,但还是按捺住自己不去问,问的多了,自己很难再抽身。
赵长珏孤身一人来找她,不是为公事,那就是为私事,她以为在京城时已经说清了,难道他还是心有不甘吗?
至于李元栩的秘密,不管赵长珏如何软硬兼施,她都打定主意不说。她倒不是担心李元栩报复,是不想把无辜的陆归卷进来,这样无忧的少女,若能一辈子在江湖来去自由,比被人当做棋子要好上千百倍。
她进了屋,跟在后头的赵长珏仍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他既不说他来此处的目的,她也正好不用回答他的问题。
屋内的灰尘实在太重,她捂住口鼻去撑开紧闭的窗户,他走到另一头,将另一头的窗户也撑开了。屋内的四扇窗全部打开,外头的风趁势而入,她朝回廊快步走,想避开这一股尘风,不用知会赵长珏,他已跟在她身后。
两人穿过回廊,往里屋走,她推开里屋的门走进去,走到床边,开始抖床上的被褥,站在床边的赵长珏没再搭手,她余光瞟过去,他靠在墙壁上,并未看她这边。
她想过将床铺弄出去晒晒,一想到明日要离开,就懒得废这个事了。眼下她要费心的是吃怎么解决,厨房里没有能吃的,这院子附近也没个菜地,她身上又没钱,她瞟了一眼赵长珏,他肯定带了钱。
可她要怎么开口呢?借?有借就有还,更难断了。他自己总要吃饭吧,那她就是蹭,蹭不也欠人情?横竖都欠,她也就不纠结了。
“你带钱了吗?”
赵长珏愣了一下,很快从怀中摸出一沓银票,她睁大了眼,这人出门都随身带这么多钱的吗?
那一沓银票伸到了她眼前。
“我不方便出去,你能出去买些吃的回来吗?”
“好。”
他收回银票,转身往外走。他不担心她跑了?等他走远,她的视线又回到紧闭的窗户上。
她伸手去推窗户,风吹过来,她赶紧捂住口鼻,一股灰尘味的风还是飘进了鼻子里,她忍不住打了喷嚏。她跑去另一边,推开那边的窗户,就赶忙跑出去了。
院子比屋里热些,她走到石凳旁,就感觉头顶发烫,她探手去摸石凳,也是烫的,石凳被树遮着,都这般烫,晾在大太阳下的衣服看样子要干了。
她用手遮着额头,走到晾衣架边,摸了一把衣服,干了,也烫,她拉下衣服,去里屋换上,又到院子里洗换下来的衣服。
在她晾衣服时,赵长珏从院墙翻进来,两只手满满当当。她朝他望去,赵长珏提了提手里的东西,脸上带着笑意,她也朝他笑了笑。
晾完衣服,她就见廊上摆着两张椅子,一张稍高的桌几,桌几上放着赵长珏买回来的吃食和酒。她坐到了左边的那张椅子上,等了一小会儿,赵长珏仍没出来,他在里面忙什么?她想着去叫他,正要起身,人就从里屋出来了。
赵长珏撩衣坐下,她掀开包着吃食的纸,里面是一整只鸡,另一个纸包里是切成块的牛肉,她撕下一只鸡腿递给他,他接下了,她又撕了另一只,不看他,自顾吃了几口,有些腻,她伸手去拿酒,拔出酒瓶的塞子,闻气味竟然是茶,她轻抿了一口,茶是温的,刚刚好,她喝了一大口,眼睛朝另一壶看去,这壶也是茶吗?
“这壶也是茶。”
赵长珏拿起那壶茶,拔出塞子,将茶递到她面前,她闻了闻,面露不解。
“你不喝酒吗?”
“我很少喝酒。”
她咬了一口肉,不再继续问了,刚那一问,才出口,她就后悔了,她不应关心跟好奇他的喜好,他若误会,此前做的一切都会白费。
之后,两人谁都没再出声。吃完这顿饭,一人收拾剩下的吃食,一人将桌椅搬回里屋,然后各自回房睡觉,直到天黑。
她睡醒起来去院里收衣,接着劈柴烧水,水开了,她提着水去洗澡,洗了一通,全身舒坦,她换上干净的衣服,将换下的衣服去过了过水,晾完衣,她在石阶上坐下,抬头看满天星辰,她想起了郑慕昔,她还在平洲吗?
她私心希望郑慕昔还在平洲,若没动身,待在此处,不比在客栈自在么,郑慕昔应该是走了。她该去郑慕昔老家看看么?
院外的蛙声一阵又一阵,响亮刺耳,她捂住耳朵,还是决定不去了。
她起身回屋,赵长珏从屋里走出来,他竖起食指示意她不要出声,又指了指屋外,她了然,轻手轻脚走进屋里,两人一人关一门。
她贴在门后,有两人从院墙翻进来,虽轻手轻脚,还是能听到动静,那两人朝门边走近,在门口分两路行进,一人往左,一人往右。
她与赵长珏对视了一眼,屋外的两人打算从窗户翻进来,她朝右边的窗户靠近,手拿着赵长珏给的匕首,赵长珏靠向左边的窗户。她背靠墙壁,举起匕首,等着屋外的人跳进来。
窗台出现了一只手,那人跃上窗台,跳进屋里,她刺过去,那人偏头躲过,她再刺,那人去夺她的匕首,她反手划向那人的手臂,那人没来得及躲,手臂被划了一个大口子。她的胸口被那人击了一掌,她后退了一步,窗台又出现了一人,两人同时向她出手,几个来回,她体力难支,匕首被人夺走,人也被点了穴。
那两人接着去攻击赵长珏,她的位置看不到,但听动静,赵长珏应付自如,一小会儿过去,赵长珏制服了这四人,帮她解了穴。
两人推开大门,门口站着李元栩,他身后围了一圈的黑衣人。他笑着看她,又看向赵长珏,接着拍起手来。
“好身手,好计策,可惜,运气差了点。”
李元栩背着手,朝她走近一步,她捏紧衣摆,直视着前方。
“你真叫我看不懂,花了这许多气力,就为了他?”李元栩瞥了赵长珏一眼。
“是我抓了她。”赵长珏不紧不慢出声。
“你为什么要抓她呢?”李元栩看着她的脸问,她别过眼,朝虚空望去。
“三皇子要见她。”赵长珏还是平静的语气。
“跟他无关,您放了他吧。”她听不下去了,赵长珏为她好,她却不好领这个情,他做的够多了。
李元栩瞅了眼月亮,“天色不早了,今晚就在此安顿。”
他身后的人称“是”就四散开了,里屋被赵长珏打倒的四人也出来了,翻身出了院子。
她推了赵长珏一把,赵长珏不动,也不看她。
李元栩背着手面朝着院子,“我们要谈些夫妻间的体己话,你也要在这里听吗?”
赵长珏仍没动,她只好说自己有话要单独跟李元栩说,他向前走了几步,翻墙出去了。
“他还真听你的话。”
她没接李元栩的话,自顾说起自己来此的因由,包括明湖失踪、逃出客栈的来龙去脉,她不说是自己要离开,而是迫于无奈。
在明湖的船上,有人要抓她,情急之下她跳入湖中,她不确定岸上有没有别的人等着抓她,所以才没上岸,从另一头下山逃命。她想过回相府或回宫,但担心三皇子的人埋伏在那儿,才想先离开京城,躲过此劫。
被陆归绑在客栈里时,三皇子的人救出她,带她回京,她趁机逃出来,碰上了赵长珏,赵长珏虽帮三皇子做事,并不打算将她交给三皇子。
“所以,你不是为了跟赵长珏在一起?”
她瞪大了双眼,“怎么会,臣妾早就说过了,心中只有殿下。”
“那刚刚你见到我,我怎么从你眼神里看出了失望?”
“您看错了,我是惊讶,没想到您会亲自来找我。”
“真的?”
她重重地点了一下头,生怕他不信,她握住了他的双手,眼睛紧紧地望向他。
她手心的温度传来,他有一瞬的动摇,他其实不信她的话,跟以前一样,她的话里没有漏洞,但他就是觉得她在骗他。
“殿下,您饿吗?赵大人买了些吃的,您要不要吃一点?”
李元栩由着她拉他进屋,她掀开未拆的纸包,纸里包着桂花糕,她想合上,李元栩的手伸过来,拿了一块,咬了一口。
“他还真了解你,若我没来,你们打算在这里住多久?”
“臣妾想明日一早就动身的,没想到殿下您亲自来了,这下,臣妾不用怕三皇子的人埋伏了。”
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轻快,李元栩还没动怒,她还有转圜的余地,保住性命,总还有机会的。
“殿下,三皇子不会以为拿我要挟您能奏效吧?”
李元栩嚼了几口咽了下去,“你觉得不会奏效?”
他的反问,问住了她,她以为他会笑笑不回答。
“以臣妾对殿下的了解,殿下不会给三皇子这个机会。”
“哦,怎么说?”
他顺着她的话说,不再主动问问题。她挑起的话题,两三句就结束了,他不配合,也就进行不下去了,她看出来了,不再出声。
他本来有很多问题想问她,见到她面,他却不想问了,面前的人仍然不打算跟他说实话,他问再多也是白搭,她始终不会信他。他觉得自己做得够多,够明显了,面前的人,仍然不愿意交心,是他方法错了?还是在她心里他已经被判了死刑?他应该放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