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往前探了探,门外站着两个持剑的人,大门关着,屋内有什么人,再往前也看不清,大门里面大约是有个院子的,若是月夜,屋内有没有点灯,她这个位置是看不到的。
她往大门的左边走了几步,因为风的关系,雾气被吹到她这边,雾的味道似乎跟她之前经过的那片林子不太一样,她心想糟了,这不是雾,是烟。她来不及用袖子捂住口鼻,就晕了过去。
她醒来时,躺在一张有些硬的床上,她慌忙坐起身,摸了下手臂,袖中的匕首不见了,再去摸腰带,挂在腰上的两个布袋也不在了。
她赶忙下地,才起身,脚就软了,整个身体仿佛不是她的,像一滩烂泥一样整个人重重地落在地上,她中的大概是软骨的那类毒药。
好不容易恢复了些气力,她伸手去摸床沿,手攀着床沿,慢慢挪动身体,再借着床的力量,缓缓蹲起来,一点一点往床上挪,等她完全趴在床上,后背的衣服几乎全湿了,衣服完全黏在她身上。
她仔细回想,她中的似乎是一种叫乐虚的毒,那本书上写,中了此毒,不动是没什么感觉的,只要使大力,力就瞬间消散,再想聚起力来,得等上一等,恢复了力气,不能使大力,只能像刚才她那样徐徐图之,才可能有所作为。
她抬眼看了一番,这间屋子不是空房,也不新,床褥的气味正常,屋内的摆设跟一般的房间差不多,一床一案一几一柜,桌案上放了些书,有一本摊开的书,离得太远,她看不清是什么书,书左边的笔架上挂了一支羊毫,笔架旁的砚台是干的。
桌案边的柜子上堆了好些瓶瓶罐罐,堆着一些小小的布袋。
看样子,这间房的主人跟她一样,是同好。
她往前凑了凑,挥手将柜子那边的空气往鼻子边扇了几下,她辨不出这些混杂在一起的药味都是些什么。
屋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她慢慢扶着床沿躺了回去。
她闭了眼,等着来人靠近,奇怪的是,屋外的人停在门口,没有推门进来。
她微微往门那边移,想看映在门上的影子是女还是男,她才睁眼,门被推开了,她来不及闭眼,来人喊了声江小姐,声音清脆有力。
她吃惊地看向一身灰衣的女子,对方笑着朝她走来,那笑里全是好奇。
那年轻女子轻巧地坐到床上,凑近看她,“还真淡定,一般的世家小姐这会儿该喊救命或是求饶,不过,你也不是一般的世家小姐,只身一人来这险恶的骆驼峰,难道跟那帮江湖人一样为了宝藏图?”
“这位姐姐猜得不错,我确实为宝藏图而来。”对方看穿她戴了人皮面具,也知道她真实身份,她只能见招拆招了。
那女子仍笑着,“不见得我比你大呀,”那女子背着手坐到了床上,眨了下眼,冲她笑了,“千金小姐也图财啊?”
她也笑了一下。
“曲弄风跟你是什么关系?”
第二次被问这个问题,她越来越好奇曲弄风是个什么样的女子了,她应该听完李公子的那个故事的,说不定这会儿她还能编个稍微真一点的故事。
“没见过面的神交。”她往后靠了靠。
“没见过面,你这面具怎么来的?”那女子从袖中掏出人皮面具,变得正经起来。
“朋友送的。”
“你那朋友姓甚名谁?”
“你这么聪明,肯定能查出来。”她闭着眼,慢慢蓄力。
“别费力气了,我的毒药是特调的,没有解药,再怎么蓄力,也是竹篮打水。”
一下子就被看穿,那女子不好对付,她索性不说话了。
“你中的毒,等明天就不只是全身发软了。”
那女子说完,起身往外走了。
曲弄风跟骆驼峰的人有来往,想必也是懂毒的。
那女子问起曲弄风时的语气,不像仇人,似乎像朋友,京城的那老板倒像寻仇的。
眼下她想脱困,只能编个人出来,如李公子所说,曲弄风救了数名女子,她做的人皮面具兴许也会送被救的女子。
她蓄了好一会儿的力,尝试下床,走了两步,就力不从心了。
蓄了几次力,她终于走到了柜子边,她扶着柜子,去翻看柜子上的瓶瓶罐罐,还有那几个布袋,都是一般的外伤药材,没有用得上的。
她靠在柜子边,滑了下去,外面黑的辨不清方向,她离京的这些天,郑慕昔在做些什么呢?
她高估了自己,看了些医书,懂了些毒,就以为能顺利上骆驼峰,也许郑慕昔比她合适,她不该为了一己之私,现下自己也搭进去了。
明天只有两种情况,她编故事,对方信了,放她一条生路,第二种就是她死在骆驼峰。
生路和死路,她都不惧,决定是她做的。她自知对不住郑慕昔,骗她做了替身,承诺却未兑现,往后她要一直做替身下去?还是她报仇后被杀,或者她侥幸逃脱?
她希望是后者,郑慕昔比她更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能力,她肯定能逃脱的。
想着郑慕昔的后路,她的眼皮越来越重,眼睛一张一合的,很快睡了过去。
天还未亮,她就醒了,她的心口痛得厉害,额头上的汗珠一滴接着一滴往地下掉,她捂着心口,艰难地呼吸着,她中的毒药比乐虚要霸道得多,那女子没有骗她,毒药是特调的,发作起来,不是全身发软就算了。
痛到晕过去的一瞬,她真的以为自己快要死了。那一瞬,她想的是自己真的自由了,没有遗憾了,但她还是不甘心就这么死了。
她醒来时,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她艰难地睁开眼,背对着她的那女子,这会儿转过身来。她瞧不清对方的神情,看轮廓还是昨晚的那名女子。
“怎么样,要不要说你那朋友的名字?”
“她叫孙映玥,家住城东二坊。”
那女子笑了起来,“我高看你了,还以为要再发作一次,你才松口。嗯,没意思。”
那女子轻叹了一口气,接着蹲了下来,往她的鼻子边晃了一下手中的瓶子,味道有些难闻,她躲了一下,很快还是接着去闻。
“你就不怕我给你下另一种毒?”
“我不值得。”
那女子收起瓶子,起身笑了,“宰相府的二小姐怎么会不值得?”
“没权没势的金丝雀,空有观赏价值,说不定还换不到什么钱,毕竟可有可无。”
“二小姐这样妄自菲薄,倒让我心疼了。”那女子转身坐在了床上,低着头瞧她。
这会儿她的精神好多了,力气慢慢回来了,她也望向对方,“姑娘,我可以走了吗?”
“袋子里的药是你自己配的?”那女子举着从袖中拿出的袋子问她。
她点了点头,那女子的眼睛张大了一瞬,笑了起来,“二小姐这会儿有价值了,懂毒药还能配解药,一般的世家小姐可做不到,二小姐上骆驼峰不只是为了宝藏图吧?”
对方猜中了,她犹豫要不要说出她想找思迷的事,对骆驼峰了解的人,应该都听过思迷的,洛长天已死,恐怕只有眼前这位懂毒用毒的女子知晓了。
“不错,我还想找思迷。”
那女子一听脸色大变,眼神中透着杀意,她放下手中的布袋,站了起来,“二小姐从哪里知道思迷的?”
“一本宫中的医书。”她有些不安,她的力气还未完全恢复,要跑估计也跑不了多远,那女子显然想杀掉知道思迷的人。
“那书上除了思迷,还写了什么?”
“除了思迷比较特殊,其他的都是比较常见的疗伤的草药,书的作者叫乌禾,我打听过,乌禾在二十年前就去世了,思迷在五十年前就失传了。”
“你向谁打听的?”
“太医袁拓。”
“他竟然还活着?”
“我离京前见过他,他病入膏肓,没几天可活了。”
“就这么死了太便宜他了。”
“你……你想怎么做?”
“当然让他生不如死了。”
“他现在已经是生不如死了。”
那女子横了她一眼,“二小姐别逼我现在动手杀你。”
“不过,你知道我的身份,怎么会不知道太医袁拓呢?”她想逃,估计也逃不远,索性彻底激怒那女子好了,说不定有机可乘。
“二小姐上骆驼峰前知道有我这号人物吗?”
“不知道。”
“那不就得了,我知道你完全是因为你退了赵将军的亲事,改嫁七皇子,茶楼说书人讲了你的故事,我好奇你长什么样子,就去京城看你了。”
这下子她算是清楚这女子为什么对她如此了解,待被囚的她这么好声好气了,全是茶楼说书人的功劳,听故事的人,或多或少对故事中的人有好感。机会来了。
“我们做个交易吧,我带你入宫见袁拓,你放了我。”
那女子笑了起来,“二小姐脑子转的挺快,还说自己没价值,能出入皇宫的人,怎么会没价值?好,我答应你。”
她没想到她答应的这么爽快,一时欣喜,但很快又消散了,她才出来没多久,又要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