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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文小说 > 历史军事 > 千秋盛世录 > 第177章 铁马秋风大散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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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鸦王没见过这阵势,昨夜还是空无一物的旷野,今早却是排满了军阵。

猎鹰从空中飞过,低低地掠过行军整齐的姜军,长啸一声,冲进层云中。

混鸦王呵一口气,霜浓露重的,眼前顿时起了一团白雾。他的军队先前曾在一场内乱中受了林修能的偷袭,而后一直在同雅悦的旧部纠缠,损失大半。

“早知道他们来得这样得快,便该早早地回西楼城。”混鸦王身后的小儿子赤豹不争气道,“更不该轻易杀了雅悦。”

“你懂甚么?!”混鸦王道,“西楼好守,不见得安阳就易攻!这地方我待了许多年,有粮有田,我可不愿就这样拱手让了!”

混鸦王继续眺望,安阳确实易守难攻。城高几十丈,上面遍布了望楼和箭塔,城的外面,是一片青草,一年前在这里发生的战迹已经被青色覆盖。

混鸦王记得,那是个混乱的夜晚。

他不相信雅悦,但他却没想到雅悦会背叛得那么快。

那是个无月之夜,预备偷偷溜走的雅悦被发现,接着便引发了军中的混战,正当战酣之际,燕军偷袭了他们。混鸦王正想组织斩杀,却见为首的燕军带着一个女子跑出了军营,接着燕军便都毫不恋战地跟着跑了。

他们是来救那个公主的。

混鸦王猜出来了,也暗暗后悔自己没看出那个公主的价值——棋子轻易被劫走了。

一年后,自己被攻城了,而来者,正是那个公主。

混鸦王扒墙长望,能看见对方军阵中心的一辆六马双辕车,车上挂着厚厚的帐幔,如果没猜错,里头坐着的便是那个公主。

寒风肃肃,混鸦王向城下怒啐一口,而后顶着浓烈的秋霜唤着赤豹准备守城。

黑色的骏马旗在安阳城的城楼上升起,李穆见状,亦叫人升起了自家的姜字旗。

二旗相对,流云翻海。

姜王骑在自己的高头大马上,满意地看着安阳城,他可以感觉到城中的骚动明天是匈人的历年大节,是要大喜大庆的节日,加上秋风吹熟了青稞,想回家过节收粮的匈人愈发多了起来,但因为周军过了淇水,混鸦王不敢太放肆地让他们走,只能一批批地外放,这也致使不安与焦躁在军中蔓延。

自书颜安阳事变后姜王便带着自家的军队驻在了安阳附近,用献恭的话来说,只要这一片打下来的,都将是自己的。姜王打赢了西夏不假,西夏无城可掠也不假,姜王想要九州的钱来犒赏三军,就需要献恭点头,这就是他愿做封疆马前卒的真正缘故。

听说安阳城里,有匈人的宝藏。

这些天里,姜王已经听了不下三次这样的传言了。

传言可恶,要止于智者。

第一波箭雨落下,李穆回头,示意手下将东西拿出来。

一座座高大的弹射塔被拉下盖在身上的黑布,它们摇摇晃晃地被移近了安阳城墙。跟在后头的姜军也没闲着,用火折子划出火花,将上头的震天雷点燃。

刹那间一个个火球划过天空,在云下将安阳的城楼击开了口子,匈人见了纷纷躲避。

那火球也不满足于小小的城墙缺口,火线燃尽后,便发出了震天响的声音,将周围的匈人士兵炸得血肉模糊。

混鸦王没见过这个,大惊失色,暗暗揣摩那是甚么?难道是雅悦提到过的甚么天雷么?

“父王?!”赤豹显然被吓到了,不安地问道。

“有甚么好怕的!”混鸦王到底是经历过的人,立刻收起了惊怕,威严地向众人大声道,“安阳城高十丈,有多少火球都量他炸不开!”

在混鸦王的威严和安抚下,喧哗很快结束,但风夹着外头的尘土飘向众人,寂静中不安开始蔓延。

又一颗震天雷发出声响,这次的城墙上的人有经验了,纷纷躲避,又有胆子大的人泼了一盆水上去。

火灭了,只留了一声闷响。

墙外的李穆不禁低吟了一声,这是第一颗没有响的震天雷。

大宛虽贫,却藏着硫磺矿和硝山,这些震天雷所需要的关键。亦因为千凛然的关系,大宛王几乎将整个国献了上来,这也使得震天雷的质量越来越好,响声越来越大。

又一颗震天雷没响,帐幔下的书颜暗暗数着,记下数字。

“公主?”

书颜有些坐不住了,她看着头顶的日头,日头强烈,却被层层的云剥去热光,白日无光的。

“不急。”书颜摆了摆手,告诉自己,“不急。”

不着急。

书颜的眼睛微微发红,自己暗语道。

将近一个时辰的火球攻城后,混鸦王暗暗笑了,对面的人怕了,该是去年那仗,吓到他们了。攻城只敢用器,不敢使人…但是他们人也不少,为何要怕?

他怕也是好事。混鸦王暗想,他们若是此刻一同上来了,安阳怕是经不住多久。他抬头看看头上的猎鹰,此刻那苍鹰正展着翅膀,翱翔一番后向着它们熟悉的方向飞去,那是西楼和中山的方向,也是自己援兵将要来的方向。

千军万马如何?围城又如何?城外虽然余粮未收,牛羊未锁,但因为明日的历年大节,城中已是屯了许多抢来的粮。混鸦王就不信,这几个月来西楼和中山没人来救自己。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唇亡齿寒。

混鸦王暗自高兴,唇亡齿寒!

“父王。”赤豹上前颔首道,“信都已经放出去了。”

“好。”战火纷飞,城墙破落,混鸦王道。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的白云开始散了,日头热烈了起来,脚下的周军也开始攻城了。

混鸦王看看天色,然后组织抵抗,赤豹也被派去了西城门。

安阳城高,城墙上立着不少望楼,唯有一座望楼被震天雷震倒了,其余的都安然无恙。弓箭手们躲在望楼里,朝着城下众生射箭,如此这般密集的箭雨,射下了不少下头的人。

但这远远不够。

姜军的鼓声又响了起来,箭雨落下,攻城塔近,先登们扒着攻城塔身,渐渐望清了眼前的斑驳。

赤豹一看不好,立刻组织死士,拿来了那被水浇灭的震天雷,点燃后抱着那雷跳进了渐渐逼近的攻城塔。

赤豹也是幸运,这番操作竟然成功地炸毁了好几座塔。

李穆见状,不敢轻易让他们去送死了,毕竟要想攻下安阳,攻城塔必不可少,他渐渐减缓了进攻,静静地等待。

天色渐渐暗了,日暮四合,西边的天际闪着玫瑰色的光。

仿佛是一位上好的丹青手,举着画笔泼洒,在玫瑰云上轻蘸浓抹,最后将血色的夕阳画进了山坳里。

寒夜将近,安阳城上开始点起了火把。

姜军的进攻也放慢了。

赤豹举了一支快要熄灭的火把,命令着手下准备入夜守城。

忽而远处的夕阳下出现了一片黑云,那黑云有着惊雷之势,死死地顶着天地,仿佛是要倾轧了世间的万物一般,浩浩荡荡地向着安阳奔来。

赤豹正站在那黑云的面前,见此阵势不禁吓到了,可又定神一看,方发觉了那黑云中夹着骏马的旗帜。

“是援军!是援军!”赤豹笑道,几个时辰前就收到了援军的回信,不想现在才来。

“哪儿的?”有人疑惑,便言语道。

“管他哪儿来的!”另一人道,“快开城门!我们有援军了!不用怕外头的了!”

“开城门!”赤豹惊喜道,“开城门!让他们进来!”

黑云在城楼下聚集,他们骑着西楼城边特有的红枣马,旌旗上绣着正在咆哮的骏马。赤豹看旌旗便明白了,这些人是西楼城来的,是来救自己的。人虽不多,但至少也是战斗力,有枪有马的又有箭的。或许也因为这个,对面的姜军竟然停止了攻击,只留了少量弓箭手在阻止他们,大概姜军们也怕自己的援军,更害怕这援军只是先头部队,真正的大军隐藏在夕阳下,伺机出动。

赤豹不禁将目光从骏马旗上移到了天边的火烧云上,祈祷那里头的生灵。

“开城门!”赤豹收回目光,火急火燎道,“开城门!”

黑洞洞的大门被打开,门外的黑云不慌不忙地涌进,为首的是一个高大的男人,他擎着一把长戟,头戴盔甲蒙着面,但他有着一双碧如绿水的眼睛,炯炯有神。

赤豹见人进来了便跑下楼,却见到大开的城门中,最后一抹日头逆光照着那男人,男人的身影在光中看不清楚。

那男人从容下马,站在在众人中环顾四周,赤豹刚想上去道谢却见他扔下了手上的骏马旗。

那人转过身来,看见了赤豹。

男人的戟闪着橙色,那是暖暖的日光,但那日光却一声不言地刺进了赤豹的身体。

他摘下面罩,赤豹终于在逆光中看清了他的脸。

他不是匈人。

他的脸,他的背影和戟,逆着暮光的城门,城破的安阳,这是赤豹的最后。

那男人没有留恋赤豹,而是立刻转身,暮光中又砍下了另一个身边毫无防备的匈人。

日落了,入夜了,繁华变了荒芜。

——

殿中已许久没人来打扫了,布满了灰尘。

萧东卿拾起地上的一份卷轴,展开,那是一份圣旨,上头写的是献恭登基的事。

这已经是许久之前的东西了,怪不得上头落了那么多灰。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整个勤政殿都要这么结蛛丝落尘灰。

萧东卿知道自己的妹妹,她不是懂政的人,这个地方,她不会想踏进来的,但每日都该来打扫的内监宫女呢?吴国的卿大夫呢?

可见吴国已经许久没人来管政事了,也难怪自己往来了那么多次,等了那么久才得召见。

真是奇怪。

萧东卿又拾起另一个卷轴,这个显然要新一些,这个是从燕国发到天京,再由天京的梁王父子发来吴国的,上头说皇帝已经渡过淇水了。

这倒是个新消息。

萧东卿在兰陵呈县待得太久了。

他花了许多时间和金银才打通了自己赶赴吴国的公文;他缘本是想偷溜到吴国来的,但萧家毕竟是钟鼎大家,他可以抗旨,但萧家不能。

萧家曾因老祖父的堂上失言,便被兴帝罚在了呈县。萧家久困呈县,若不是九州近年来的战火,自己也不会冒险来吴国求妹妹。但是自己的妹妹也是绝情,这么些年来别说回省,就连一封问安信都没有——自从镇海王死后。

但当萧东卿见到外甥李璘后,所有对妹妹的怨与恨都消失殆尽了。

眼前的孩子正值垂髫的年纪,却是仍然只会呀呀之语。

他是李璘,是吴王李璘,一国之主。

他这个年纪,可以不理人情,不懂政事,但是,不可以连话都不会说。

萧东卿带着悲悯的神情,看着这孩子——他被他母亲惯坏了。

萧东卿走近妹妹咏卿,仔细地端详她。

她衣着华贵,却没了先前的灵动,脸呆呆的,目光凝滞,见萧东卿来了,只缓缓道,“谁来了?”

“是您哥哥。”殿门口的一声声音道。

萧东卿回头,见到了吴国国相马其,这是二人第一次见面。

“东卿参见马大人。”萧东卿在身后内监的提点下行礼道。

“萧大人请起。”马相立刻笑盈盈地扶起了萧东卿。

殿外轻鸟盘旋。

萧东卿逆着光,看着马相,他个头中等,粗缯大布,看着面善,眼神却凌厉。

萧东卿收起紧皱的眉头,摆出一张笑脸,和同是笑脸的马相寒暄了半晌。

一旁的妹妹咏卿,一言不发。

二人寒暄无他,不过是兰陵的战事,驻扎的中央军,吴国盐粮和东卿兄一路来可曾安全。末了马相拍胸脯表示,吴国的粮保准够吴国,只是不愿参与周边战事;又道吴王年幼,虽有心效忠皇上,却忧虑四周虎兽,不敢露真。

萧东卿静静听着,细细分辨着其中的真假。

就在萧东卿想要进一步同妹妹咏卿说话时,马相立刻以天色骤变为由谢绝了。

他不安地回望殿中的母子,然后朝马相行礼道谢。

吴国的宫中,乌云漫聚过来。

萧东卿在勤政殿外的校练场上会到了女儿萧九仪。

她的脸上汗津津的,似乎刚在场上跑了一圈。

“怎么了?”萧东卿关切地问道,又望见女儿身后的一个女孩。

那女孩离得很远,却能看出来是同萧九仪一样的年纪,大约十四五岁,身着华丽,看着不像是吴王宫里头的宫女。

“她是谁?”萧东卿见那女孩远远朝着萧九仪行礼,暗想自己女儿这么快便交到朋友了,便问道。

“吴国国相的女儿,李璘表弟的未来的王后。”萧九仪回望道,“昀香县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