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月柠一时间被沈煜辰的话噎住。
“左相在朝堂之上与朕打太极也就罢了,朕不想与皇后在后宫还要周旋。”
“陛下多虑了,此番同殿下去梧州赈灾救治灾民,不过是殿下看在臣妾是弟妹的份上,又加之臣妾身上带伤,才多加照顾。”
温月柠福身,而后恭敬的跪在地上。
“臣妾不知陛下听到了什么传言,在梧州臣妾与殿下并无逾矩之处,且早前臣妾便与陛下言明,臣妾自进宫起,便是想一心辅佐陛下,与家父不是一条船上的人。”
双手叠起,俯身以额触之,句句诚恳。
沈煜辰半阖着眸子,细细打量着跪在自己跟前的温月柠。
“夜深了。”
“那臣妾服侍陛下就寝。”
温月柠知晓沈煜辰这是不打算再继续追究下去,起身欲为其宽衣。
越过屏风后,瞧见软榻之上的被褥,沈煜辰只是匆匆一瞥,没有作声。
温月柠放下床幔后,自觉的去软榻上躺下,借着微弱的月光,慢慢进入梦乡。
翌日沈桑晚早早起床,不同前两次,此番她精神头很好。
果然只要睡得好,早起好像也没那么大怨气。
墨枫与书云在长公主府外,带着炎墨军押着一长串的人等候。
脸色略显难看,像是重伤之人还未恢复的模样。
沈桑晚收拾好出府,隔老远都能闻到墨枫身上的血腥味。
“你的伤很严重,当真要跟随本宫去旭阳殿?”
“回殿下,属下挺的住。”
见墨枫坚持,她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有墨枫在,她更好的造声势。
沈桑晚今儿提前了半个时辰进宫,却没有去旭阳殿,而是转道去兴德殿。
本以为只有沈煜辰一人,不曾想梁槐廷也在。
“微臣见过殿下。”
“梁大将军怎也来的如此之早?”
“微臣是想赶在早朝之前,劝诫陛下,切莫因梧州一事,急功近利,过早与左右两相撕破脸。”
“噢?梁将军不妨细说说。”
“陛下尚年幼,即使天纵英才,但眼下实在羽翼未丰,左相明里虽支持陛下,实则与右相深耕朝政数年,把控朝堂,且在朝大多官员多是他二人的门生。”
“即便是陛下偶尔小惩大诫,换掉了一些人,依旧是未能动其筋骨,若将事情闹大,明着撕破脸皮,实非明智之举。”
梁槐廷俯首跪在地上,口中振振有词。
沈煜辰与沈桑晚静静听完他的话,沉默了良久。
“那依梁大将军之见,朕最好的选择依旧是隐忍蛰伏,徐徐图之,缓慢蚕食掉两相的力量,不知不觉中剪除他二人的羽翼?”
沈桑晚对于沈煜辰能说出这番话,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欣慰。
没想到短短几月,眼前人已经从一个稚嫩的孩童,慢慢蜕变成一个小大人。
有时候心智虽还有些不成熟,但是在政务上,以及在权谋上,他已经有了自己的见解。
梁槐廷再度叩首,他既然受先帝之托,自然要忠先帝之事,如今话已经说道这般地步,也没有什么好犹豫的,正色道:“理当如此。”
“理当如此!”
沈桑晚来来回回,将这四个字重复了不下五遍。
目光中渐渐凝起一股杀气,疾言厉色道:“理,确实如此。”
“本宫知晓梁大将军见识过战场上的血腥,亦明白边关百姓的疾苦,但本宫也相信,梁大将军不会明白各洲府的百姓因贪官污吏而身处水深火热之中的苦楚。”
“也不曾瞧见因天灾导致颗粒无收,巴巴等着朝廷赈灾粮续命,剖开袋子瞧见的却是石子沙粒时的绝望。”
“更不会理解因官官相护致使上万人传染瘟疫后只能被关在荒园,任其自生自灭时的惨烈。”
“梧州、潮州乃至各州若天灾不断,百姓就会时刻身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因过度饥饿导致的‘易子而食’,亦或者是等同类被饿死之后,一拥而上分而食之,这些并不是耸人听闻。”
“梁大将军,本宫问你,这朝堂,当真要由着这帮蛀虫继续啃食下去吗?”
沈桑晚说的每一个字,振聋发聩,继而又痛心地说道:“先帝举全力,揭竿而起推翻前朝,迎来的新朝不到五十载,却是如今这般局面,实乃国祚之殇,皇族之羞!”
“此番梧州赈灾,是一个极好打破朝局的突破口,先前本宫已经拿户部侍郎开刀,今日,本宫就要拿梧州之事,将朝堂掀起风浪,彻底搅乱局势。”
沈桑晚身上的威势如熊熊烈火烹酒而烧,在八月的暑热天气,周遭的天地却让人感觉冷的有些刺骨。
梁槐廷怔怔看着沈桑晚,倏地一笑。
他此刻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先帝会将如今的陛下托付给身为女子的长公主。
他只知晓这个自己一手带起来的女娃娃,领兵打仗是一把好手,却不曾想,在权谋上,亦是铁中铮铮,佣中佼者。
用力一抱拳,梁槐廷沉声说道:“微臣...愿听殿下之命,为陛下赴汤蹈火。”
对于梁槐廷的表态,沈桑晚心中早有成算,没有感到很惊讶,但也松了口气。
毕竟有他明面的支持,许多事情,也就随之变得简单了些。
“梁大将军先前一直秉承着忠于皇家,不曾与朕实打实的交心,今日听到将军此言,朕,将无后顾之忧。”
沈煜辰他一边谴责自己无用,一边又怜惜沈桑晚在前面单打独斗,现下多了梁槐廷,他的阿姐,又多了些助力。
“时辰也差不多了,旭阳殿的戏台子应当已经搭好,该轮到本宫去唱大戏了。”
沈桑晚红唇轻启,懒懒地吐出这话来,好似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温云鹤与岑洲远瞧见沈桑晚是从兴德殿与旭阳殿的内道而来,心中隐隐不安,互相递了个眼神。
今日这个早朝,恐怕不大好善了。
沈桑晚从两人身边路过时,浅笑着回应二人的行礼。
“相传左相与右相素来政见不合,本宫怎么瞧着二位,甚是相合,这传言,委实不能信啊!”
没有前文也没有后语,听见沈桑晚兀的说出这样一句话来,温云鹤与岑洲远脸色都不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