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1年。
在一年的清扫中,所有外国势力全都被太尉带兵打掉,龙门的科西切等人被迫只能退据龙门。
清扫行动暂时告一段落,大炎朝廷明面上宣布,自己已然彻底清除干净了国内的环境。
行动结束后半年,1041年11月某日。
今天京都下了很大的雪,有几处已经很老的城区被雪压塌了,亟待修复,这就是今日早朝上最大的事情了。
但早朝结束之后,魏皇突然留下了在场的朝堂诸公,并宣布了一件事。
魏皇头顶鎏冠,身披瑜服,少年英气的脸上呈现出一抹挥之不去的豪情。
“从今日起,组织一支考古队伍,朕要打开祖龙之墓!”
他的声音传遍整个大殿,而殿中大臣瞬时齐齐睁大了眼睛。
祖龙之墓?
陛下是怎么知道炎帝的坟墓在哪儿的?还有,闲着没事挖人家坟干嘛?
但这些明显不是不够级别的臣子能够知道的,众人面面相觑,最后,齐齐把视线投在两名站在朝堂诸公最前方的人身上。
跟着那两位走总是错不了。
太傅和太尉深吸一口气,太傅看了太尉一眼。
太尉明白了他的意思,两人顺势朝着前方走了一步,拱手垂腰。
“臣等遵旨!”
——————————————————
早朝之后,太尉和太傅联名请求拜见魏皇。
魏皇早有预料,他早早就在议事殿里等着了。
互相行了一番君臣之礼,太傅便径直开口。
“圣上今日早朝,考古祖龙之墓一事,臣等愚钝,不知圣上何意,还请圣上指教。”
魏皇微微一笑。
“这儿并无外人,爱卿无需费劲藻辞,直说便是——朕要盗了祖龙的墓。”
官方挖坟,就是考古,民间挖坟,就是盗墓。
当然,还是有区别的——但本质上都是挖人家的坟。
太傅听到魏皇不加掩饰的说辞,也是尴尬地笑了笑,随后拱拱手,再度发问。
“这……圣上要做之事,臣等自然跟从,只是不知,臣等该从何下手啊?”
这大炎兜兜转转几千年了,也没人说自己发现过炎帝的坟墓,这会儿魏皇突然说自己要刨人家的坟,如果一点儿线索都没有的话,工作难度很大啊。
天师府的那些神奇术法也许能派上用场,也许可以调动一些过来辅助开展工作……
魏皇还没开口说话,太傅便已然考虑到后头的事了。
太尉倒是老神在在地揣着手,守在一边,
这事儿和他基本没关系,顶多需要他派几个人过去当保安。
魏皇哈哈一笑,从怀中摸出一张泛黄的羊皮地图,递到太傅手上。
太傅先是恭恭敬敬地道了谢,这才把地图打开。
地图很简陋,但上面也有一些熟悉的笔迹做了标注,结合着标注,倒也大概能看得懂这张地图。
太傅不语,迅速把地图记下,而后便重新卷起来,递还给了魏皇。
他的心中颇有些波涛翻滚。
圣上果然手眼通天,不止是知道这全天下人都不知道的炎帝之墓的方位,还已经做了那般详尽的勘探,却未曾被朝堂上任何一名大臣发现。
魏皇捻了捻自己的龙须。
“如何?给你三月之期,能否给朕保证把这座坟墓给挖个底朝天?”
“这……”
太傅脸上现出一点为难。
虽然说有地图,但谁也不知道坟墓里会不会有着什么诡异的机关啊,术法啊什么的,三个月挖开坟墓不成问题,但要说挖个底朝天,却是有些难以保证。
那毕竟是大炎最初的皇帝,是和烛龙一起并称二祖的。
烛龙是否真实存在过,已然不可考了,但祖龙的那些事迹和功绩可都完整无损地流传了下来。
定国,讨伐自称神明的巨兽,开辟了传到现在的朝廷制度,书同文,道同轨……
越想到祖龙的那些逆天战绩,太傅心里就越没底。
似乎是看出了太傅的为难,魏皇也是叹了口气,而后拍了拍他的肩头。
“爱卿莫要紧张,此事,暂且定为三月之期,如若事不可为,便扩到三年之期,如何?”
听到魏皇这样说,太傅心里也是升起来一股底气。
三个月难整,三年那还不简单?
说到底,祖龙也是上古时代的人物了,那个时候的术法什么的,哪有现在天师府的天师们掌握的那般精密,三年时间,他就是调动天师府不间断地拿术法轰,都能把这座坟墓给轰成平地了。
他收起心中的盘算,拱手。
“臣明白,定当不负所托!”
——————————————————————
清晨的阳光洒在湛月的脸上,一绺白色的发丝垂落。
“轰隆隆……”
远处传来一阵低沉的轰鸣。
湛月脸色扭曲了一下,随后像条蛆虫一般在床上扭来扭去,最后仿佛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地方,一头就扎进年的胸口。
“乱动什么,死鬼……”
年不爽地睁开眼,一把把湛月的脑袋推开。
“轰隆隆……”
耳边不停地传来一阵又一阵的低沉轰鸣。
她皱了皱眉头,随意地穿上胡乱散乱在床上的白衬衫,就这么走出房门,远远地看向轰鸣传来的地方。
不是他们所在的寻日峰,而是隔壁传来的。
隔壁……
令姐又在发酒疯了?
也不对啊,好像不是令姐在的那个山峰。
年打了个哈欠,晃了晃还没有太清醒的脑袋。
算了,先把湛月叫起来吧,他今天说好要带她下山去吃那家新开的火锅店的。
——————————————————
湛月一脸衰样地扒拉在门框边上,虚着眼,望向那扰人清梦的轰鸣声传来之处。
不是吧哥们儿,这里是山区诶,大炎施工都施工到这种地方了?
搁这儿建景区?
不至于吧,他记得,尚蜀也不是今年开始引进移动城市技术啊?这连移动城市技术都还没落实,建什么山区景区?
湛月怀揣着一股怨气,随意地洗漱了下,而后便打算过去看看。
年一大清早把他叫醒,提醒了他一句之前他说过的话,而后就跑去后院照料之前黍送给她的那些个庄稼种子了。
湛月也没叫她,反正只是过去看看是什么玩意儿一大早上的就吵吵。
湛月慢慢朝着声音的来源走过去。
走得越近,这讨厌的噪音就越大,而且一直没有停顿。
“哟,湛月!”
走在山间的小路上,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从湛月背后传来。
一只素手拍在湛月肩头,一缕蓝色的发丝映入眼帘。
“哦,令姐,好巧,你也是过来看看?”
湛月打了声招呼。
令点点头,她脸上露出一抹怨气。
“睡得好好的,突然把人吵醒了,真是讨人厌。”
她的龙尾低沉地垂着。
湛月应和了一句。
“嗯,谁说不是呢。”
两人简短地交流了一番近期各自的生活情况,而后便愉快地决定同行。
离噪音的来源还有一段距离,两人也都不急,像两个普通人一样,慢慢地在山间走着。
“说起来,”一片噪音之中,令的慵懒音线依旧清晰,“你有好几年都没来拜访过我了吧?”
湛月讪讪一笑。
“这个……”
每次遇上令,不论是在山间,还是在尚蜀的大街上,只要碰上,令包请客喝酒的。
这本来挺让人高兴的,白嫖的饭谁不爱吃呢?
但奈何每次令都非得鼓着湛月喝,两个人你一杯我一杯,几分钟就是各自半斤白的下肚。
虽然说按照两人的体质,喝多少都没问题,但湛月总觉得这么喝太伤身体了,还有,每次令这家伙最后都会一头睡下去,真是随性。
她是喝舒服了,每次都得让湛月把她送回她的那个小凉亭,怪麻烦的。
关键她喝醉了手脚还不老实,颇让人头疼。
偶遇都如此,更别说上门拜访了。
带着年上门拜访,就是三个人大喝特喝,湛月一个人收拾残局,自己一个人上门拜访,就是两个人大喝特喝,湛月一个人收拾残局,回去后说不定还得被年埋怨。
看到湛月脸上的讪讪,令也是哼了一声。
“咱们离得这么近,平时都不走动,真是让人伤心……小心我也反对你和小年在一起哦?”
湛月苦笑了一声。
“令姐,咱就是说,能不能每次都喝成那样啊……我都没见到你写诗,光见到你喝醉了。”
令眼底闪过一缕尴尬。
“额,下次一定?”
两人谈话之间,已然走到了离噪音来源极近的位置。
两人默契地停下交谈。
一缕云雾悄然蔓延开来,遮掩住两人的身形。
——————————————————
“情况怎么样?”
“破解情况不好……越来越慢了,不愧是真龙之墓。”
“二号呢?你那边不是进展挺顺利吗?”
“组长,这玩意儿越往后头越难搞啊……不过,也就这两天功夫,我保证能破解开!”
“最好如此……”
天师小队的队长看着眼前被一大块巨型岩石堵住的入口,由衷地叹了口气。
真是难搞,“考古”的第一步开门就要花上两天功夫。
炸又炸不得,只能慢慢磨——当然,他估计就算是炸,也难得能炸开。
还有笼罩在这座坟墓之外的那层迷幻术法……真是不知道太傅大人是如何破解开的,他看了那层迷幻术法的残留术式,相当精密而繁复,如果是一个完整的术式,他估计自己连带着自己手下这些天师一块儿上阵,也得花个一周左右才能破解开。
“大部队就在路上了,大家加油,两天之内把这块破石头打开,也算是能挣到个功劳。”
“明白!”
勉励了一句,队长便转身,走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吹了个口哨。
一只鹰雀落在他面前的树上。
他从怀中摸出一张卷起来的纸,随后绑在了这只鹰雀的脚上。
“去吧好孩子。”
他拍了拍鹰雀的脑袋。
————————————————
一缕云雾悄然缭绕上飞翔的鹰雀。
鹰雀兀地向上飞去,试图挣脱开云雾的缭绕。
一只大手猛地从云雾中伸出,抓住了它命运的咽喉。
“叽——叽——叽叽叽——”
被湛月抓在手上的鹰雀拼命挣扎起来,发出一声声锐利的尖叫。
但所有的叫声全都被不知何时缭绕在周围的云气所吸收得一干二净了。
“确定要看?”
令双手抱胸,站在一边。
湛月点点头。
“当然,要不然我拦下它干嘛。”
令耸耸肩。
“说不定是什么我们这些民间人士绝对不能知道的事情呢?嗯?你看,这还有泥封。”
湛月依旧动作坚定地解下了那卷信纸,利落地打开了它。
“老师,敬启:学生被朝廷委派,要开启祖龙的坟墓,如老师在后续大部队中,请替学生美言几句……”
原来是试图走关系啊。
湛月一阵无语,随手卷起信纸,手上闪烁起一阵银白色光芒。
破损的泥封缓缓复合如初。
令看到这一幕,眼中闪过一缕惊异。
“湛月,术法又有所长进啊……不愧是你。”
湛月微微一笑,把信纸重新绑好。
“一些上不了台面的小术法,没什么大不了的。”
谦虚是炎国人的传统美德。
在能看到时间长河之后,湛月对于自身源石技艺的开发确实也是又深入了一步。
“呵呵。”令配合地没有再追问,只是轻笑了两声。
放走鹰雀之后,两人重新回到那块巨石之前,偷摸地看着这几名官方的天师,不停地在巨石之前忙活着。
“现在怎么办?”
令扭头看向湛月。
湛月摸了摸下巴。
“他们说,这里是炎那个家伙的坟墓……”
炎最后把自己葬在了尚蜀?
不对吧,在湛月记忆中,炎最后是自然老死在了北方,葬在了当年北方的一座山岳之中,怎么会就跑到尚蜀来了?
湛月有些疑惑,他看向那块被莫名术法缭绕的巨石。
这道术法倒有些炎的影子。
他也拿不定这里是不是真的炎的坟墓,但有一点,他可以确定。
那就是,这些朝廷的人挖他们的,可以,发出噪音,不行。
朝廷要挖炎的坟,为了什么,湛月不关心,甚至,作为炎的好友,他还有些想笑。
炎那家伙又没有真死,被刨个坟就刨了呗。
嘻嘻。
叫他一天到晚都当谜语人,好刨。
一念至此,湛月也是决定不管朝廷的人在干嘛了,他和令商议了一番,最后决定在这座山头附近布下一层削弱噪音的术法,就这么算了。
————————————————
寻日峰。
令跟着湛月,一块儿到了寻日阁,说是要蹭一顿饭。
但湛月表示,今天他要和年一块儿下山去吃火锅,点最辣的那一档,令犹豫再三,最后表示自己的身体突然不太舒服,就这么又灰溜溜溜了。
在解决了噪音问题后,又过了几日,年离开了尚蜀。
她没让湛月跟她一块儿,但没有拒绝湛月在她身上刻下一道保护的术法。
湛月也习惯了年隔三差五就要出去巡游大炎,寻找那虚无缥缈的脱离【岁】的方法的做法。
而后,又过了几日,清晨,天蒙蒙亮。
一道蓝色的身影兀地冲入湛月的房间。
“别睡了湛月!不好了!”
令似乎很焦急,她一把扯开了湛月蒙着脑袋的被子。
一阵凉风吹过。
湛月睁开眼,一脸茫然。
令看着他,身体僵硬。
不好不好,这家伙怎么会是裸睡的?
湛月反应过来,他猛地瞪大了双眼。
“时停!”
我勒个零帧施术啊。
在时停中换好衣服,湛月才一脸幽怨地解开了术法。
令眨眨眼,看着原本躺着湛月的床铺,人呢?
“喂,令姐,这么冒失,是天塌下来了吗?”
湛月幽怨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
令干咳了两声。
“没,没看见啊我。”
湛月脸色更加幽怨。
谁问你这个了?
令脸上爬上一抹红晕,她强行转移开话题。
“先别管这个了!你还记得几天前我俩看见的那些天师吗?”
湛月脸色恢复正常,他摸了摸下巴。
“记得,怎么了?”
“那块石头被他们打通了。”
“嗯,然后?”
“然后他们失踪了。”
“失踪了?”
湛月皱起眉头。
他思索了一阵儿。
“失踪了的话——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令迅速回答。
“失踪之前,他们留下了一句话,上面说——”
她盯着湛月。
“——两祖的惩罚来了,不要找我们,不要来找我们!”
湛月皱起眉头。
他指了指自己。
“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无比确定,他这几天就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哪儿都没去,这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啊?
令也是叹了口气。
“天师府的那位也来了,毕竟牵扯到你,她作为知情人士,到场也是合情合理。我和她先谈了一轮,朝廷的态度很坚决,魏皇一定要你给出个说法。”
湛月不气反笑。
“要我给说法?”
令不说话。
湛月冷哼一声。
“令姐,辛苦,放心,不会有事的。”
————————————————————
尚蜀官府。
湛月施施然站在敞开的大门之前,越过大院,看向公堂之上,面露无奈之色的老天师。
“进来说话,别站在那里让人看笑话。”
老天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湛月啧了一声,迈步进入,踏入公堂。
也许是老天师的要求,官府上下除了她之外,就没有第二个人了。
湛月大马金刀地坐下。
“魏皇想要我给他个什么说法?”
湛月的语气相当不爽。
老天师叹了口气。
“谁知道呢?”
“我记得你们天师府不是有一定的独立权力的吗?这会儿怎么人家叫干什么就干什么?”
湛月突然发问。
老天师脸上划过一抹怨气。
“你这个在野人士自然不清楚陛下的手段,封我当这个劳什子国师……算了,说了你也不乐意听,反正就是一些政治手段。”她又叹了口气,“陛下的态度很坚决,他一定要你给他个说法,要不我陪你一块儿去京都一趟?”
湛月啧了一声。
“他自个儿要挖别人的坟,挖出事儿来了,就凭着一条没头没脑的话,就要治我的罪?我何罪之有?还去京都,我不去。”
老天师心头哀嚎一声,果然是个苦差事。
“啧……那我随便给个回话就算了事,你确定不要一趟子说清?下回来的可能就不是我了。”
老天师摆烂似地说了一句。
湛月不爽地点点头。
“你不来,那是太尉,还是太傅来?还是说魏皇亲自来?朝廷是一定要和我撕破脸皮?也不见得。”
朝廷派了和湛月接触的是老天师——这就已经说明了朝廷的态度,朝廷只是借此事给湛月施压,并不想和湛月彻底撕破脸皮。
这种熟悉的被针对的感觉……啧,那句莫名其妙的留言不会是朝廷方面自个儿编造出来的吧?
湛月向来是不惮于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魏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