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胎针时间到了之后,沈怀序把刚刚洗净的放在舒蕴的腹部按了按,力道不大,舒蕴依旧面露痛苦。
确定孩子的胎位后,她看着舒蕴轻声道:“你暂且忍耐一下。”
舒蕴艰难地点了点头。
有关接生的注意事项,沈怀序早已了然于胸,可第一次实操,她还是有些紧张。搓搓手让手心的热度流失的慢一些,接着伸出手去······
舒蕴疼得狠狠闭上眼睛,咬紧牙关却依旧有痛苦的呻吟声从齿缝溜出,她清秀的面孔因痛苦而变得有些狰狞。
沈怀序一边控制着手上的力道,一边小声安抚:“放松一些,不会有事的,一会儿就好了······”
半晌后,她终于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额上也渗出细密的汗珠来。
躺着的舒蕴眼睛有些失神,她边摸脉边问:“还有力气吗?”
秋莲刚走进内室就听见了沈怀序的话,“熬得有红糖水,要不要喝一些?”
“拿来给你家太太灌一些。”
很快就有小丫鬟端来一碗糖水,秋莲细心地喂舒蕴喝下。
稳婆也迎上来道:“沈小大夫,胎位正了?”
“正了,你去看看。”
李稳婆半点不含糊,立即摸了摸舒蕴的肚子,讶然道:“正了?竟真的正了?”
很快她反应过来,见舒蕴喝完了糖水,她松了口气,“夫人先放松,别用力,先攒攒力气······好,来,深吸一口气,别松气儿,好,用力······”
沈怀序去净了下手,又来到床前抓住舒蕴的手,时刻观察她的状态,不断调整针位。
舒蕴已经没了叫喊的力气,心里憋着一股劲儿只想把孩子生下来。
不停地重复着蓄力、用力,哪怕嘴里含着参片,舒蕴的生机也在缓慢地流逝着。
目睹这一切的所有人都忍不住捏了把汗,产妇力竭的结果就是一尸两命,喝药加上针灸还不行的话,已然没了旁的法子。
不多时,李稳婆惊喜的声音传到众人耳朵里,“出来了,生出来了!”
听见这话,舒蕴再也无法坚持,眼睛缓缓闭合,脸色也逐渐转为灰败。
沈怀序再次改了针法,快速地对秋莲说:“去把岳老大夫请进来,快去!”
秋莲也顾不得老夫人的那些规矩了,眼里含着泪跑了出去。
隔着一张宽大的屏风,沈怀序简洁精炼地向岳老大夫述说了舒蕴的情况、之前的用药情况以及脉象。岳老大夫此时只能相信沈怀序的诊断,他思忖片刻后接连说出诸多穴位,屏风另一侧的沈怀序按照岳老大夫的话施针,动作行云流水。
经过沈怀序和岳老大夫的一番抢救,总算把舒蕴从鬼门关里救了出来。这一遭让她本就羸弱的身子骨雪上加霜,以后只能细心调养。
让沈怀序惊奇的是,岳老大夫对她的态度似乎有所转变,不再像之前那样板着脸,愈发温和了些,每说出一个穴位还会跟她讲解一二。
她想了想,自己似乎也没做什么了不得的事。很快孩子的哭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孩子是个男孩,刚出生整个人皱巴巴的,瘦瘦小小,像只老鼠崽子,脸色憋得青紫,李稳婆有经验,手上动作几下就让孩子哭了出来,哭声细弱如蚊呐。
对于这么脆弱的小小人类,沈怀序生怕自己一个控制不住给弄坏喽,就只探了探脉,脉象弱的几不可闻。
小儿病症她经验不多,便让李稳婆给产妇收拾一下,自己小心翼翼地抱着包裹得严实的孩子找到了岳老大夫,自己则站在一旁帮忙打下手。
岳老大夫见状,心里原本对沈怀序淡淡的恶感消失无踪。
于医道一途,他从来谨慎细致不容玷污,沈怀序顶着县主身份却来他们济世堂做坐堂大夫,还有沈怀序以剖腹的法子救人被世人知晓,在他看来,沈怀序或许有天赋,但哗众取宠太甚,轻狂且自负,救人的法子也不像正当医者用的法子,倒像西南巫医。
这一趟他跟过来,不过是知晓镇远侯府夫人是个难缠的主儿,御医都不见得放在眼里,何况沈怀序一个年仅十岁的小大夫,有他在一旁,能说上几句话,一心想着这个,却忘了沈怀序还有个县主的身份。
他忽地想起,沈怀序来到济世堂这么长时间以来,似乎从不以身份压人。连她爹爹她都鲜少提及。
这便是他态度转变的原因。
安静下来的院子忽地又传来嘈杂之声。沈怀序隐约听见有下人唤了声二爷。
不多时一个男人不顾外头下人的阻拦,闯进了屋子。
沈怀序站在小小襁褓面前,用身体挡住灌进来的风,她看着莽撞闯进来的男人眼底浮现出淡淡的寒意,淡声道:“要么关门,要么出去。”
孩子受不得风她和岳老大夫才直接在外室救治的,万一着了凉怕是会夭折。
男人心底本就焦急,听见沈怀序的话心底火起,心中也清楚现下不是发火的时候,他耐着性子依言关上门,孩子细弱的哭闹声让他瞬间愣住,大惊道:“蕴娘呢?我夫人呢?”
沈怀序没好气地说:“好着呢。”
一脚踏进鬼门关时连个人影都见不着,救回来了又成了爱惜妻子的好丈夫。
秋莲听见动静,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姑爷,太太刚生产完身子虚得很,这回······遭了大罪了。”
她低着头,声音哽咽。
上官温阳立即朝着内室走去。
秋莲一惊,上前阻拦:“姑爷不可,室内污秽······”
“若说污秽,天下谁不是从污秽之地生出来的,这么说来,哪个都不干净。你家太太刚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都力竭晕了过去,还······”
沈怀序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岳老大夫瞪了她一眼。
上官温阳看了一眼沈怀序,被她一番话说得眼底的担忧几乎要溢出来,再也顾不得什么,直冲冲来到了床边。
秋莲面露感激地冲沈怀序笑笑,她们身为太太的丫鬟,心疼的话说多了被外人听到只会被认为小题大做,可这话若由外人说,分量便重了许多。
“见过夫人!”外头再次传来下人们的问候声。
秋莲脸上的笑意顿时一扫而空,如临大敌一般向着门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