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草哆哆嗦嗦地低着头,她一进府就被分配在德馨院,如今好不容易爬上二等丫鬟的位置。前几日娘亲病了,要人参调养身子,她本来都打算拿了自己几年的积蓄给母亲在外面买支品相好点的。正巧千雾得了一支好参。千雾平时就是个大方的。碧草找上门的时候的千雾也在愁怎么处理那支人参。于是,千雾半卖半送地将参给了碧草。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徐霖幽深地看着小董氏道。
“爷!妾身没有!妾身就是再笨也不会把东西送给自己的大丫鬟啊!”小董氏委屈道,心里疑虑不已,自己不是让奶娘将那东西带出府处理了吗?怎么又回到自己院子里了?
徐霖心里气愤,只是此时也不好发作,着人带了千雾过来。卫太医和赵大夫则继续验剩下的东西。毕竟是徐霖这个延宁伯府主人的吩咐,不一会儿,懵懵懂懂的千雾就被带过来。看见厅堂上跪着的碧草,和两个大夫,心里大概知道是那人参出了问题。一声不吭地跪在厅堂中间等候发落。
徐楹环视一圈。祖母董氏因是小董氏的姑姑,自动避嫌了。徐霖此时正在气头上。就小董氏现在那副病怏怏的样子,徐楹都不好意思劳烦她。至于看热闹的二房母女俩,能让他们留在此处已是宽和了。
“千雾姑娘,你从哪儿来的人参?”徐楹问。
千雾咬了咬牙,“奴婢自己去药店买来补身子的。”
徐楹面上的微笑真了几分,丝毫不给千雾反应的机会,很快接着问,“哪家药店?”
“千金堂。”千雾生怕自己回答慢了,招嫌疑。
小董氏此时哪里不知千雾落了陷阱,白着脸道,“千雾,平时你就大大咧咧的,竟是连个店名都记错了。”
“身体不好就不要闲操心,我和母亲在这儿,难道还会让阿楹冤枉你不成!”徐霖本来就知道这事小董氏手脚不干净,哪里容得她打岔。
小董氏只得闭嘴,反正自己现在是受害者,情况再坏也坏不到哪儿去。
见千雾落了套,徐楹心情挺不错的,道,“赵大夫,你家关门弟子什么时候到千金堂当了制药师?”
千金堂是近几年才兴起的,一向以仁和堂为目标,跟仁和堂的关系也从来没好过。赵大夫性情耿直,早看不惯千金堂那做法,不悦道,“大娘子说笑了,人往高处走,我仁和堂的徒弟出去了,就算是不进御药房也不会随随便便哪个小药店都去的。”
徐楹笑了笑,转过头严肃地看着千雾,“说吧,那是哪儿得来的?”
千雾抬头看向小董氏,心里犹豫不决。徐楹见状,知道千雾大概有了猜测,“你只管说,这府里当家的是我父亲,规矩也是早定好的。不是谁想怎样就怎样的。”
“是奴婢见绿珠拿着东西想扔进荷花池,奴婢好奇就问了问。绿珠手一时不稳,掉了下来。奴婢看是一株上好的人参,想到碧草最近都念叨手里的银钱能买到什么样的参,一时动了心思。”千雾一口气说完,大大地吐了口气。早知道会这样,还不如拿自己的私房给碧草。
“去把绿珠带过来。”徐霖不悦道。
“回老爷话,这绿珠是三娘子身边的二等丫鬟,跟三娘子去了董府,怕是不在府上。”管着内院丫鬟额教养嬷嬷秦氏道。
“她母亲都病成这样了,还有心思在别人家玩!马上去御史府上把那俩个玩疯的接回来!”徐霖皱眉,没好气地道。
小董氏不敢说自己没病,只得不甘不愿地了点了点头,吩咐贴身丫鬟千雨去御史府接人。千雨前脚还没迈出大厅,徐霖叫道,“你家夫人现在虚弱成这样了,还是留下来照顾她吧!明禄,你和秦嬷嬷套好车去御史府。”
小董氏心里咯噔一跳,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女儿似有不妥,难道这事槿娘也脱不开干系?只是此时想再插手也晚了。明禄和秦嬷嬷都是徐霖手里的人,向来忠心不二,对各个主子也是不偏不斜,就算是再不受宠的,只要是主子,他们从来不低看。当然,那二人从来也没讨好过受宠的主子。
两个大夫很快就将那些人参检查完毕。赵大夫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卫太医就有些难看。两个大夫对视一眼,卫太医做了个承让的手势,赵大夫也不推迟,直接道,
“贵府上的东西大部分没问题,只是这几支浸泡过致人虚弱的药。特别是先天体弱的早产儿。”,赵大夫指着那几个桐花盒子道。似乎是觉得不够,赵大夫又添了一句,“就这些分量,就算是常年习武的成年男子,也得大病一场。”最后又指着一支跟徐楹在仁和堂买的人参形态神似的,“这支浸泡过精纯的红花露,时间不足一月。只是那红花露精纯,孕妇吃了不小产都难。”
“怎么会!这些都是哥哥和母亲送给我养身子的!”徐楹面上惊讶道。
徐霖阴冷地看着小董氏,“谨行,以后送人东西的时候邀精心,特别是可以入口的东西。”
徐桓一脸的茫然,“父亲,这些都是母亲送来给我的啊。我只是想着妹妹自幼身子弱。在庄子上恐怕也受了委屈,这才留着给妹妹的。”
小董氏现在脸色才是真的苍白。无力感一波一波袭来,扶着她的丫鬟都快撑不起她身体的重量。
徐林氏用帕子捂着嘴道,“哎哟哟,没想到大嫂子竟然是个面慈心狠的,我待会儿也得请个好大夫看看我那院子里有没有什么害人的东西。自己吃错了找个大夫也就罢了,要是不小心送给柳娘用了,害了柳娘,我岂不是要后悔死了。”
说完,徐林氏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徐桓,得到徐桓一个悔不当初的表情,眼底的笑意更加浓重。只恨得看到的小董氏心里发狠。
“董雅馨!我从来没指望你能像待亲生儿女一样照顾阿楹。你看看你如今做了些什么!以前阿楹身子弱,总请大夫,你自己说你做了多少手脚!”徐霖怒道。
“妾……妾……”小董氏知道自己这是栽了,干脆直接晕过去。
董老夫人毕竟还是姓董,看小董氏刚刚收了大罪,挥挥手,让丫鬟先送小董氏去一边的厢房歇着。又让卫太医跟过去给小董氏诊脉。徐霖虽怒,但一向孝顺董老夫人,也就放了小董氏一码。依着徐霖心底的怒火,那是想直接将小董氏泼醒,再接着骂的。
小董氏一离开,徐霖和小董氏都各安慰了徐楹几句。徐林氏在一边插了几次嘴,都没讨到什么好处,反而惹得董老夫人厌烦,直接道,“有空多去看看你那院子有些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正好赵大夫现在得空,你就领人过去看看,出了问题自己处理了。以后再有问题我这儿也管不到你那院子。”
徐林氏讪讪地领着女儿离开。董老夫人又关心了下徐桓的科举之事。徐桓也谦虚地应了几句,跟同徐霖所说的大同小异。
等了没多久,一脸不悦的徐槿被带进慈安院。后面跟着意犹未尽的徐槐。徐霖见徐槿进了大厅就杵在那儿,教训道,“你们母亲怎么教的?见到长辈也不知道问安!御史府出来的就这等教养!”
徐槿心头一跳,不情不愿地问了声祖母安,父亲安。倒是徐槐一一给厅里几个年长的主子都请了安。看得徐霖暗暗点头,暗觉自己长子知礼。只是此时他也不想同徐槿太过纠缠,这点小错可罚可不罚。只问道,“阿槿,你身边有个叫绿珠的丫鬟?”
徐槿见徐霖没罚自己,先前的胆怯立时收了起来,同往常一样嬉笑道,“父亲也开始关心女儿身边的丫鬟啦?那绿珠不过是个刚提上来的二等丫鬟,不值父亲费心。这次舅舅府上的表哥参加府试了,听舅舅说秀才那是稳当地的呢!”
徐槿此时早记不得先前做得荒唐事,只晓得应了母亲和舅母的心愿,撮合徐楹和董家的胖儿子。徐桓本来就对小董氏母女二人不满已久。加上知道董家那个面目可憎的死胖子打着他嫡亲妹妹的算盘,更觉得董家就没一个好人,此时不由暗嘲,“十三四岁中秀才在书香世家确实出众了,过几年及冠想必能中个进士回来。”
徐槿揉着袖子,面色不好,低声道,“表哥快要及冠了。”
徐桓耳力好,讶异道,“三妹妹说笑吧!董家可是书香世家,子弟哪儿能都及冠了才中个秀才!三妹妹就别谦虚了。”
“就是啊,哥哥还是出身武将世家呢,这些年还跟着我那草莽外祖父长大,如今不也乡试了?”徐楹将草莽儿子略加重音,听得徐槿火气冲天。
徐槿面色绯红,又是气愤表哥不争气,不早日拿个状元回来;又是羞恼徐桓兄妹二人不给自己脸面,什么好听的难听的都说。
徐霖见兄妹几人说得热闹,重重一咳,“阿槿,让那叫绿珠的丫鬟进来问话!”
徐槿此时才觉得府里气氛不对,只是没见到刚刚捧人参的丫鬟,又没有相熟的丫鬟来通风,一时间也想不起最近做得事是哪一件被揭穿了,只期期艾艾道,“爹,绿珠一向老实敦厚,是不是找错了人?”
“老实敦厚?等问过话你再说吧!”徐霖目光森冷。
此时,守在槿苑的白萍只觉得两只眼睛的眼皮都跳得厉害,心里也不断打着鼓。只是交了的投名状不是那么好往下撤的。白辛看着院里焦躁不安的白萍,嘴角浮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绿珠刚升二等丫鬟没几天就被带去了董家御史府里,很过了几天耀武扬威的生活,听到徐楹问话,愣了半晌才回过神。直到徐楹又问了一次,才愣头愣脑道,“三娘子说那是夫人送过来的,怕不吃夫人怪罪,干脆扔了得了。”
小董氏本来就在装晕此时听到绿珠的话,双眼圆睁,双手紧紧拽着被角,很想跑过去扯着徐槿的耳朵问,为什么,自己可是她嫡亲的母亲,这世上再没有比自己对她更好的人。
徐槿此时大概也知道是什么事东窗事发,暗自想着理由。哪知徐楹突然发难,“阿槿!你怎么能对自己的母亲下手,害了自己的亲弟弟!”
徐槿随口就道,“槐郎好着呢!母亲又没有怀孕,给她喝点红花茶叶能活血养颜!”隔壁厢房扑通一声,显然是重物坠地的声音。紧接着,小董氏就跑了过来。
“阿槿你说什么呢!老爷,阿槿她还小,那株加了红花和没加红花的参长得那么像,谁知道哪根是阿楹买的?”小董氏做着最后的挣扎。
“母亲,这个简单,”徐桓借口道,“京城能做出那么浓的红花露的铺子极少,想必量也少,去向大多能查明。父亲不如查查府里谁买的红花露?”
徐桓早派了暗卫查小董氏的事,只是没想到自己的女儿徐槿也继承了她母亲的心狠手辣。遂叫明福去查。小董氏此时只盼着自己女儿手脚干净利落些,别让人抓住把柄。
有暗卫的协助,明福很快查清这京城今日卖出的红花露只有三瓶,其中一瓶买家正是府里的一个大丫鬟的相好,车九。那车九也是个够硬的,要不是有人看见那几日他在府外徘徊,几乎都不能查出他与内府有关。十八般刑罚下去,车九终于供出白萍,徐槿的新任一等大丫鬟。
白萍本来就不是个心机深厚的,要不是徐槿拿捏住她私通外男,怎么会做出给怀孕的夫人下红花这样的事?还不等上刑,就一一交代了。
徐槿知道自己这次难逃重罚,干脆破罐子破摔,“母亲自从诊出喜脉,眼里就没有我和弟弟。我下红花又怎么了?母亲又没怀孕。”
“徐槿!”小董氏突然大声道,尾音都有些嘶哑。“你住口!老爷,妾……”
徐霖不屑地看了一眼小董氏。小董氏立时哑了。“秦嬷嬷,去看看赵大夫走了没?没走,就请过来给夫人看看;走了就去仁和堂再随便请个大夫来。宫里的御医现在府里是不敢随便用了。明禄,送卫太医会太医院。”
卫太医只觉得双脚大颤。延宁伯府这样的事,哪个太医没做过?为什么偏偏只有自己被逮了个正着,这要是被说去,还有哪家愿意请他和卫家的后辈看诊?
仿佛知道卫太医的担忧,徐霖道,“卫太医,今日这事,出了府,你知我知,天知地知。”
卫太医回头感激地谢过徐霖,心道,以后还是不要再做这样的事了,万一撞到鬼了搭进去的可不止一个人。此后,大楚杏林世家卫家多了一条处罚极为严厉的家规。很多富贵人家明明恨卫家人恨得咬牙切齿,却不得不请卫家人。毕竟,卫家人至少不害人。
最后,小董氏自然没能被诊出小产。徐霖又甩出一份小董氏在自己的汤里下药的证据。小董氏吓得直接跪坐在地上。
“董雅馨,你为妻不贤,教子不纯,本应将你直接休弃回家,念在你为徐家生养一儿一女,就罚你永远禁闭在庄子上,从此茹素抄经,今生今世不得回京城,不得见徐家人!”董老夫人道。
徐霖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母亲,以自己所见,董雅馨至少也得死。只听董老夫人继续道,“徐槿,你不孝不悌,从此禁足,身边只带一个教你规矩的老嬷嬷,其余事情都你自己亲手打理。等什么时候悔过了,什么时候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