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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暴雨未歇。

清早,彭瑾在淅沥潺潺的雨声中醒来时,身边空荡荡的,被褥已经没有了温度。

刘识早就起来了。

云雾守在外间,听见动静,忙打帘子走了进来,服侍彭瑾梳洗。

一个模样中等,梳着双丫髻,穿着青色衣裙的丫鬟跟在后面,垂眉顺目。

彭瑾已经下了床,正在披外衣抵御秋雨的凉意,见状,打趣笑道:“福生嫂来了。”

青衣丫鬟顿时红了脸颊,忙给彭瑾施礼问安,“见过奶奶!奴婢可当不得奶奶这一声‘福生嫂’。”

“这有什么当得当不得的。”云雾笑着凑趣,“难道你八月二十六不要嫁给福生大哥?不过是提前两天,咱们改了称呼罢了!”

福生嫂的面颊更红了,能滴出血似的。

待嫁的姑娘说起未来夫婿时,总是脸皮薄得很。

“这都多亏了奶奶的恩典!”说起自己的亲事,福生嫂眼圈也红了,忙要跪下给彭瑾谢恩。

彭瑾虚扶了福生嫂一把,笑道:“不过是几两银子的事儿,也值得下跪拜谢。”

“对奶奶来说,不过是几两银子的事儿。可是对福生哥来说,就是救命的大事!若不是奶奶给的银子,奴婢的爹娘肯定会继续和公公婆婆吵闹厮打,指不定会闹到什么程度。到时候,奴婢的名声坏了,别说是成亲了,只怕我和福生哥这辈子连面都不能见上一次了。”

福生嫂眼里水光涟涟,哽咽道,“更何况,那哪里是几两银子!奶奶的大恩大德,我们夫妻俩一辈子都难以报答!”

三奶奶不仅亲自保媒,借了银子给福生哥下聘礼,更是大方地给了她一百两银子添妆。

谁家的主母,随手一赏,就是上百两银子的。

她可不是云雾这样的心腹大丫鬟。她不过是揖翠院里一个寻常的使唤丫鬟罢了,平日里都没有资格凑到三奶奶跟前。

谁承想,在卖女求财的爹娘,差一点因为临时变卦索求更多的聘礼而毁了她的名节、一生时,三奶奶派了云雾出面,拿着银子,硬生生砸得她爹娘乐呵呵地履行婚约,同意把她嫁给了情深意重的福生哥!

好日子就定在八月二十六。

彭瑾见福生嫂一脸的感激,心里也颇为感叹,她原本并没有注意到谨小慎微到被人忽略的福生嫂,更别提把她划归到可以培养的心腹人选里了。

谁承想,就是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人,在刘识落榜引起的动荡中,坚决拒绝向大奶奶王氏派来刺探消息的人透露揖翠院的情况,还因此落得一顿奚落训斥。而事后,福生嫂也没有以此邀功,反而一如既往,默默地做着自己的事。

所以当云雾说起福生嫂的遭遇时,彭瑾当机立断,伸手帮了她一把,把她划归到云雾、小梅一类,栽培启用。

“那就好好当差!”彭瑾笑道,“不听小丫鬟们说起,还不知道,你梳得好头!正好先前打发人出揖翠院的时候,梳头的丫鬟就在其中。从今后,你就做我屋里头的梳头娘子吧!”

一声“娘子”,把福生嫂喊得面色更加羞涩绯红。

“奴婢遵命!谢奶奶提拔!”福生嫂红着脸颊,即刻走马上任,扶了彭瑾在妆镜台前坐下,仔细地给她梳着一头青丝。

云雾捧着装满头面首饰的匣子站在一旁。

“奶奶要梳什么发式?”福生嫂一边梳着头发,一边问,还不忘记给彭瑾解释各种发髻,“堕马髻显得人娇弱堪怜,灵蛇髻多变轻灵,福髻显得高贵端庄……”

彭瑾仔细听了,笑道:“就簪花高髻吧。”

既端庄大方,又中规中矩。

很符合诚意伯府三奶奶的身份。

“那就戴镶玉头面,簪牡丹绢花吧。”福生嫂笑道,“既贵重,又清雅,很适合奶奶的身份。”

出身翰林之家的千金小姐,嫁的又是案首公,自然不能浑身披金挂银的,俗气!

彭瑾点点头,任由福生嫂安排,笑问道:“你对于这些,倒是颇有研究。”

一旁的云雾,一边挑选头面绢花,一边笑道:“福生大哥可是宝华楼的匠师,如今正跟着大师傅学习,眼光能差得了?”

意思是,福生嫂在首饰妆扮上的手艺,多半受益于她的未婚夫。

福生嫂的面颊又红了几分,嗔怪地瞪了云雾一眼,却抿唇没有说话。

虽然意外得到了奶奶的青睐,但是比起云雾这样娘家陪嫁的心腹大丫鬟来,自己还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福生嫂摆得正自己的身份。

彭瑾对着镜子里的福生嫂,满意地点点头。

梳完头,彭瑾挥退了福生嫂,由云雾服侍,穿好外衣。

浅紫色缠枝暗纹的衣裙,用靛青色十字纹的腰带于肋下束住,腰间悬着一块雕花暖玉用来压裙。

映衬着簪花高髻,玉珠流苏,整个人十分端庄清雅。

彭瑾对着影子端详一周,满意地点点,踱步到窗前。

淅沥的秋雨依旧未停,秋风携着凉意吹进屋内,让彭瑾忍不住哆嗦一下。

云雾便从衣柜里,拿出一条玫瑰二色金银线的披帛给彭瑾披上,关切道:“小姐小心着了凉。”

彭瑾拢了拢衣服,往后退了两步,盯着外面的唰唰的秋雨,脸上已然不见了先前温和微笑的模样,肃然问:“三爷呢?”

云雾也收起了福生嫂在时的愉快欢乐,郑重回道:“天刚亮就去了前院外书房。是刘铸大管事亲自来请的,说是老爷传唤三爷。”

彭瑾顿了顿,问:“外院,咱们有没有得用的人?”

云雾苦笑一声,回道:“咱们揖翠院以前向来是自扫门前雪。”

而且还总扫不干净。

彭瑾蹙眉,没有可用的人,就没有办法打听前院的情况。

看来,只能等刘识回来再旁敲侧击地问他了。

“你留意着点,前院可是伯府的重中之重,任何一件事都可能关乎整个伯府的盛衰存亡,少不得人。”彭瑾郑重吩咐。

“奴婢一会儿就去办。”云雾一边回答,一边觑着彭瑾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福生嫂跟奴婢说,她今早进府的时候,听见了些闲言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