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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瑾醒来时,已是金乌西坠,彤云笼罩,一片昏暗。

怀孕之后,她越来越容易困乏,若是没人叫醒的话,一睡至少是半天。

彭瑾起身,双臂伸展,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睡醒了。”

刘识温润的声音蓦地在安静的屋子里响起,吓了彭瑾一大跳,打了一半的呵欠也顿时止住了。

刘识见彭瑾青丝散落,双臂半伸,凤眸圆睁,全是惊愕,樱唇微启,十分滑稽,顿时忍不住笑了,如天空一般沉郁的心情一下子轻松了不少。

“吓到你了?”刘识放下手里的文稿,站起身来,走到床前,在床边坐下。

彭瑾立刻回魂,做回温柔沉静的淑女,不着痕迹地往一旁躲了躲,摇摇头,说:“没有。只是,有些惊讶罢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掩饰自己,和谐与刘识的“夫妻”关系,彭瑾越来越得心应手。

刘识笑道:“回来的有些时候了。看你在熟睡,就没有吵醒你。要不要下来走走?”

彭瑾点点头,拢好了外衣。

刘识的手已经伸了过来。

彭瑾犹豫了瞬间,最终选择接受刘识的好意,伸手扶了上去。

双手接触,彭瑾只觉得握着自己的那只手温厚有力,虎口处还有不薄的茧子。

只有长期练武使兵器的人,才会拥有这样的双手。

彭瑾默默地想了想,依旧觉得刘识选择走仕途而不是武举,有点自己为难自己。

虽然上午在书房翻看刘识平日的习作时,哪怕她于古文不熟,也看得出刘识满腹锦绣。但是诚意伯府位列勋贵,虽然式微,但人脉尚在,若是刘识走武举,建军功,会比走仕途相对容易许多。

不过,这是个人的人生抉择,旁人也不好过多干涉,哪怕是夫妻也不行。

更何况,她和刘识算什么夫妻。

彭瑾掩了心思,走到窗前,借机自然大方地收回手,推开了窗子。

外面天色阴沉,彤云密布,一派风雨将至之象。

“几时了?”彭瑾轻声问。

“大约申时三刻。天色阴沉,所以显得晚一些。”刘识朝外看了一眼,一边回答,一边随手收起了桌上的文稿。

彭瑾扫了一眼,随口问道:“新作?”

刘识手下的动作顿了顿,很快又随意笑道:“不是,是誊写的乡试的答卷。午后去周府拜访大人时,写出来给大人点评的。”

彭瑾一时好奇,这答卷到底写得有多差,才会名落孙山?

“我能看看吗?”彭瑾涩然问道,她的水平其实只能粗通古文罢了,远远够不上点评刘识的乡试答卷。

刘识愕然,一时没有回答。

“不方便?”彭瑾有些失望,但并不太在意,自我解嘲道,“那就算了。科考文章,是不太适合随意流传。”

刘识失笑,重新展开了文稿,笑着解释道:“哪里是不方便。我只是没有想到,你会想要看。”

以前的彭瑾,好像除了她自己的哀怨痴缠,别的一概都不关心,哪怕对象是她主动求来的夫婿。

说话间,刘识就把文稿递给了彭瑾。

彭瑾涩然一笑,落落大方地接了过来,借着窗口的光亮,翻阅浏览。

最上面的是八月初九第一场试的答卷,一首以《孟子》中的《王好战》为题作的五言八韵诗,四首取材于经义的五言八韵诗,还有三道四书题,四道经义题。

接着是八月十二第二场试的答卷,以《诗经》中的《敝笱》为题,作的诏、判、表、诰各一道。

最后是十五日第三场试的答卷,是五道时务策,结合经学理论对时事政务发表议论或者见解。

每一张答卷上,都有周翯的朱笔评点,所涉内容琐碎,所作评点犀利。

即使彭瑾是个外行人,只能看得一知半解,但也觉得刘识答得四平八稳,又有见地,且文采不俗。

这样的答卷都落榜了,可想而知,榜上有名的那三百六十六个人答的得有多好了!

“远见卓识,文采不俗。”彭瑾感叹道。

这可比后世的高考难多了!

被妻子夸赞,刘识心底还是愉悦的。

不过转念想到周翯也对这份答卷颇为满意,先前的沉郁再次袭上刘识的心头。

“此份答卷,虽然未必能得榜首,却也不应该落榜啊?评议中肯,构思独到,颇有文采,历次乡试,能出其右者也不得许多。”周翯看完文稿,费解地感叹,“即使因主审官个人喜好不同,有所偏颇,得不到好的名次,但也不至于名落孙山啊。难道此次乡试,卧虎藏龙,有许多无名才子?”

又想到上午在枫露斋小聚时,汪其真借着两人独处的空当,那句大有深意的劝慰:“此次乡试落榜,未必不是好事。你且等着,说不定,还有峰回路转的时候。”

刘识不解,想要问清楚,汪其真却已经生硬地转移了话题,明显不想再谈此事。

刘识识趣,不再追问,免得汪其真为难。

难道,真是山雨欲来?

才这么想着,阴沉的天空中一道明亮刺眼的闪电划过,霎时间照得天地间如白昼一闪而过,紧接着彤云深处一声闷雷,震耳欲聋。

彭瑾被惊了一下,手一抖,下意识地覆上小腹,手里的文稿差点散落在地。

刘识也被震回了心神,忙安慰一旁脸色一变的彭瑾:“没事没事,不过是电闪雷鸣罢了。你没事吧?”

彭瑾长舒了一口气,稳了稳心神,笑道:“没事。只是一时没防备,被惊了一下。”

天色愈发地阴沉,远处不时有闪电划过漆黑的天空,伴着轰鸣的雷声。狂风渐起,吹得院子里的草木不住地摇摆、倾伏,呼呼作响。

彭瑾放下文稿,蹙眉道:“只怕会有一场大雨。”

“对啊。”刘识抬头望向窗外黑沉沉的天色,低声叹道,“秋季暴雨,真是反常。”

话刚落音,就有豆大的雨滴落下,砸在地上,咚咚作响。

院子里的丫鬟婆子惊叫着,跑来跑去地收拾东西、关闭门窗,落得一身秋雨。

很快,雨滴成了雨柱,从九天之上倾泻而下,直直地砸落在屋檐、树梢、地上。

瓦缝间很快漏下成串的雨珠,在屋檐上挂起了雨帘。

狂风越来越盛,夹杂着硕大的雨滴,直扑向屋檐、窗户,寒凉一片。

“进去吧,别着了凉风。”刘识见风雨越来越大,忙关上了窗户,隔绝了外界的无限寒凉。

孕妇伤风感冒,用药忌讳,最是伤身,于胎儿也极为不利。

彭瑾忙退回到屋内的美人榻上坐下,又在腿上搭了一条薄被。

刘识已经点燃了蜡烛,烛光摇曳,屋内,如春宁静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