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枝头,灯火阑珊的街道,人烟逐渐稀少,东兴楼才终于结束一天的工作。
签了长工的可以留在店内,也可以回家,老关和林豹头他们肯定是要回家的。
一路上,几个老哥们反常的沉默,连平日话多的老宋都不吭声了,走到了路口,几人分道而行。
永定城不小,但是繁华的地方就只中间一小块,剩下的都是又老又破的房子。
因为有邱家在,别家的生意都很难做大,但是也因为有邱家,所以总有这样那样的边角料的事儿可以做,就好比林豹头的妻子,会挑着从村里收来的水果零食去镖局附近卖给南来北往的客商,赚些家用,而自打邱家倒了,这块收入也就没了。
房子在一条漆黑的小巷子尽头,和东兴楼的灯火通明不同,这里仿佛到了另一个世界,不过是隔了几条马路而已,还不到睡觉的时间,可这里已经是一片漆黑,即便是他家,也没有掌灯。
“吱呀”一声,破旧的院门推开,漆黑的院子里想起窸窸窣窣的声音,不多会儿,朦胧的亮光透过窗纸映出,摇摇摆摆,忽高忽低,门帘被掀开,是他的老妻听到动静来迎他。
林豹头有两个女儿,都已经出嫁,家中只剩个小儿子,今年十三,还有个腿脚不好的老娘,平日不出门,但是能自己在家操持家务,所以他妻子沈氏才能出门去卖东西。
“怎么了?”
一个照面他就看出沈氏不对劲,饱经沧桑的脸庞也遮不住哭肿的双眼。
沈氏一惊,急忙把脸垂下去,可她这副模样让林豹头更急了。
“咋了,你说啊,可是你娘家哥哥又来要钱了?”
他手里紧,往家里拿不了多少钱,可他在邱家镖局有身份啊,媳妇儿的娘家人就巴结着,逢年过节的送礼不说,还花了三十两银让他给她娘家兄弟安排到镖局当差,哪想到这才进去没多久,镖局就黄了,他也成了布衣,这回沈氏的娘家兄弟如何肯依,三天两头上门来闹,林豹头两口子理亏,可又确实拿不出钱来还给人家,只得忍气吞声。
谁能想到在外风光无限的林豹头回到家中会有如此的一面。
“不是……娘今日做饭不小心烫伤了手,有点厉害,已经叫郎中来看过了,给开了烫伤的膏药。”
“啥?咋回事,我去瞅瞅!”
“你别去了,娘疼得厉害,这会儿才刚睡着,要是吵醒了又得受罪。”
沈氏常年操劳,明明才四十岁,看起来像个老妪,双手也布满了老茧,微微叹息,忍了又忍,牙齿咬碎了也没能问出一句:你可有银子?
今儿个郎中这几副药就收了二两银,只够三日的,三日之后呢?
她不开口,林豹头又怎会不明白?
看着家徒四壁的光景,一片破败,贤惠的沈氏极少抱怨,即便是娘家哥哥堵上门来。
“今日怎样,在店里做事可辛苦?也是苦了你了,这么一把年纪了还得去做那些苦差事,这哪是你做的了的?不如明儿个让我替你吧?”
“不苦,风吹不着,雨淋不到,我一个大老爷们,有什么可苦的?”
“那个,我还有点事儿想跟你商量……”
沈氏递过来一条手巾叫男人擦脸,一边有些局促道:
“我听说,冯家现在到处招人,也招学徒,说是能认字就行,咱家小聪整日里的出去胡混,还不如送去当个学徒,听说是包吃住,一个月还有二钱银子的工钱,虽然说钱不多,可那是冯家的买卖啊,学好了,能直接转正式工,一个月有一两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