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天,太后才茫茫又愣愣地自语道:“原来,是‘翠’啊。”
乐琳道:“每件绿宝石的珍宝上,都刻了这个‘翠’字呢。”
“安国侯,”太后终于稍稍回过神来,对乐琳问道:“哀家实在很喜欢这枚戒指,不知你是否愿意割爱?”
乐琳不愿接话。
她自然是不愿割爱的。
这枚绿宝石何其精致,何其稀罕。
这样的成色,毫无一丝杂质,纯粹得如同一片澄明的碧空。
还要是这般大小的,真是有钱也买不着。
太后看得出乐琳的犹豫,于是对白芷吩咐道:“去把哀家的凤冠拿来。”
凤冠?
乐琳怔了怔。
所谓凤冠,是古代皇后、妃嫔的冠饰,其上饰有凤凰样珠宝。乐琳后世在电视电影里看过,但看得比较多的,是明朝的凤冠。听闻明朝凤冠的形制是承宋朝之制,而又加以发展和完善,因之更显雍容华贵之美。
宋朝的凤冠,她倒是未曾见过,心中不由得多了几分好奇。
而在场的柴珍、柴瑶以及柴璃,均是大吃了一惊。
凤冠,因以凤凰点缀得名。
凤凰是万鸟之王,所以只有皇后才配得上它。然而即便是皇后,也只在隆重庆典,如受册、谒庙、朝会时才会戴用。
可关系此事的三人——太后、乐琳,还有白芷,却都神色如故。
小片刻,白芷捧着一个十三、四寸长方的檀木匣子进来,打开,里面便是那凤冠。
乐琳认真打量,是一顶双凤翊龙冠,以皂縠为之,附以翡翠、蓝宝石。上饰金龙,翊以二珠翠凤,皆口衔珠滴。前後珠牡丹花、蕊头、翠叶、珠翠穰花鬓、珠翠云等。共有三博鬓,左右共六扇,各有金龙、金凤各衔珠结挑排。
凤冠上,金龙升腾,奔跃在翠云之上;翠凤展翅,飞翔在珠宝花叶之中。
金玉交相辉映,精致绝伦,绝非一般工匠所能做到。
众人看得都定住了神。
而最最奇妙之处,莫过于那凤冠的顶端,镶嵌了一颗鸽子蛋大小的珍珠。
这般大小且圆润的珍珠,若说是价值连城也不为过。只见其洁白无瑕,晶莹夺目,在日光的映照下,散发了淡淡的、幽幽的晕光,有种异样的凝重感。
从前乐琳读李商隐的《锦瑟》,读到“沧海月明珠有泪”一句,百思不得其解。
如今看到这颗珍珠,那画面感跃然于脑海。
皎洁的月光,透过幽蓝深邃的海水,映照着这璀璨圆融的明珠,熠熠生辉,有如传说中人鱼的眼泪。
就在大家都还盯着那偌大的珍珠愣神,移不开眼睛之际,太后一把捏住那珍珠,用力一扯,再扭了好几下,那珍珠终于被拉扯了下来。
太后把它放到掌心里,就只看了那么一眼,便毫不留恋,递到乐琳跟前,说道:“这东海明珠,乃爪哇国进贡的宝物,是先帝亲赐的,专程镶嵌在凤冠上,连先帝的冠冕都不曾有,哀家用来换你这宝石戒指,你并不亏了。”
先帝御赐的东海明珠!
众人都像受到电击一般,直瞪瞪地看着太后与乐琳,那神情,似是怎样也抓不到要领一般。
而乐琳理智上,明知道自己无论是于情于理,都是断断不能伸手去接,但她在情感上却又无法控制。
她想到周星驰的《大内密探零零发》里面的一个情节——阿发用一颗世间罕见的夜明珠来试探名妓琴操,然后悉破“她”竟是大反派无相皇。无相皇问阿发究竟是怎样发现自己的伪装,阿发回答说,这世上,是没有一个女子能抵挡夜明珠的诱惑。
乐琳亦不过是个平凡女子罢了,怎么抵挡得了?
眼看她正要抬起手来,接过那东海明珠,柴瑶急急道:“皇祖母,这可是皇祖父亲赐的宝物,您怎能随随便便赏给这个无耻之徒?”
“无耻之徒?”
太后循声望柴瑶看去,看到她左边脸上红肿一片,再看向站在她旁边的柴璃,她脸上也有类似的不自然的红肿。
柴瑶骄横跋扈的名声,太后亦是略有听闻过,当下,心里便有了预判。
她睨了柴瑶一眼。
“皇祖母,”柴瑶顿觉得身旁的温度都冷下了许多,可她还是想着要在太后这里找回些尾彩,于是不依不饶地道:“此人厚颜无耻,他与柴璃私相授受、狼狈为奸,他先是诬蔑我,然后还扇了我一个耳光,还对我说了下流无耻的话,还拒不认罪!”
她一口气把刚刚发生的事情说完,如同放了个鞭炮一样。
歇了口气,柴瑶还嫌不过瘾,又加一句:“他这破戒指能被皇祖母看上本已经无上的荣幸,此人吝啬贪财,皇祖母您不治他的罪已经是格外开恩了,怎么还用皇祖父御赐的珍宝去换?”
太后只冷冷看着她,不带一丝情绪问道:“说完了?”
“啊?”柴瑶摸不准太后的意思,只下意识地顺着她的话说:“说完了。”
太后往贵妃椅的靠背挨着,拿过旁边小几上的茶盏,不言不语,用那杯盖轻轻扫去浮起的茶沫,又吹了口气,细细啖了口茶。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也不看柴瑶,只对着白芷说道:“淑景宫的人竟能管到哀家头上来了?”
那语气,仿似在闲谈风花雪月的诗意一般。
可柴珍却立马跪了下来,惶恐地叩首道:“皇祖母恕罪!阿瑶不过年幼无知,无心之过,孙儿必定一一禀明母妃,对其多加管教,还望皇祖母海涵!”
“是不是无心之过,哀家就不清楚了。”太后望着柴珍,笑了笑,可是那笑容在柴珍看来,却是比鬼魅还要可怖。
太后似乎还嫌她不够担忧,接着道:“可是,她并非年幼,这点哀家倒是十分肯定的。”
“皇祖母恕罪!”
柴珍除了认错,并无他法。
但始作俑者的柴瑶对太后的怒火似乎还懵然不知:“阿珍,你在做什么?我又没有做错!”
“白芷,”
太后看柴瑶这般横蛮而且不自知,亦是无奈摇头,她吩咐道:“不知不觉,这柴珍和柴瑶都快要及笄了,想来,吕昭仪要照看三个姑娘家,许是有些力不从心吧?”
白芷恭顺道:“太后所言有理。”
太后又问:“咱们延福宫可还有空置的小殿?”
白芷明白她的意思,答道:“流芳殿靠着御花园,环境还算可以。”
“明日,你到淑景宫去,替我传个手谕——柴璃从明日起,便搬到流芳殿住,由哀家亲自照看。”
白芷点头道:“奴晓得了。”
“皇祖母!”
柴珍瞬间便反应过来此事意味着什么,她一张小脸都刷白了,急得都快要哭出来:“皇祖母三思啊!孙儿必定劝告母妃严厉管教阿瑶,望皇祖母收回成命啊!”
太后对柴珍摇头道:“金口玉言,又岂能够朝三暮四?”
她又把手中的东海明珠往乐琳手中一塞,再一把拿过那绿宝石的戒指到手中,说道:“这戒指是你祖父送予你祖母的信物,哀家这明珠亦乃先帝亲赐,都是价值连城、万金不换的珍宝,相互交换,大家都不亏。此事,便这般说定了?”
乐琳听她这话,莞尔一笑,心里对这风趣而明事理的老太太更加敬重了。
她爽朗道:“好!”
太后亦是笑了,她捶了捶自己的肩膀,打了个呵欠。
白芷见状,赶忙替她捏肩膀放松。
大伙儿一时无话。
小半刻,太后发话道:“大伙儿都散了吧,哀家有些累了。”
众人只得诺诺地告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