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忙碌了半个时辰,直到最后一个纸团被抓完,二十个帮工的人选也就都定了下来。董蓉拿着记工薄把众人的名字都记了下来,然后挂在茅舍门口,日后谁上工就划一道,有事也可请假,待到月底一并算账发工钱。
一众后生瞧着那记工薄,眼底都是火热一片,恨不得那上面马上就画满墨道才好。刘二狗子等人见此就哈哈笑着领他们去拿工具,心底忍不住也猜测起午饭的菜色。他们这几个老资格杂工每月领六百文工钱,算起来比新人还要少。但忙过这段时日,新人就要滚蛋,他们却有差事长长久久的做下去。对于一个养家的男人来说,没有什么比每月固定有工钱发下来更重要了。
董蓉一边吩咐人进城采买粮食等物,一边不时还要同赵青山等人讲解如何挖塘肥田,如何搭建水上栈桥,一时间忙得恨不能把自己掰成两个用。好不容易打发了众人,她还没等喘上一口气,太阳又快要爬到头顶了,应该准备午饭了。
她正琢磨着找几个帮手,结果刘嫂子就同村里另一个小媳妇儿梅花随在进城采买的杂工身后上山来了。
原来刘嫂子在城里叫卖冰碗见到采买的杂工担子里装了许多吃食调料就动了心思。小院儿里如今是王禄夫妻说了算,她也不好往前凑,本来打算用心琢磨几样新冰碗,无奈又不如秋嫂子脑子灵活,最后落得上不上下不下,实在是憋闷。如今果园这般忙碌,董蓉身边肯定缺人手,说不定这就是她出头的好机会。
她这般想得明白就把推车扔给自家男人,然后帮忙拎了筐篓等物同杂工一起回了果园。可惜,世上聪明人虽说不多,但也绝对不少。两人才走到山下就遇到了村里另一个小媳妇儿梅花儿,不必说她也是毛遂自荐来找董蓉要差事的。
刘嫂子肠子都要悔青了,若是昨晚就找董蓉把这事儿敲定下来,何苦今日还要与人竞争呢。梅花也不是傻子,自然也猜出刘嫂子从城里赶回的原因,但两人谁也没有说破,反倒携手一起说说笑笑上了山。
好在董蓉着实缺人手,又喜她们都是平日相熟的,于是直接定了和杂工们一样的工钱,然后简单交代两句就带着她们进灶间准备饭菜。
大片五花肉扔进锅里炒得油汪汪,然后加上葱姜爆香,添汤烧开再放进切成麻将般大小的豆腐块和白菜条,咕嘟嘟炖上半个时辰,一锅泛着奶白之色的大炖菜就出锅了。杂工们不论新老,每人端了满满一大陶碗,再配了三个烙得金黄的苞谷面儿饼子,蹲在树荫下吃的酣畅淋漓。
董蓉同样也是咬一口饼子就一口汤,但略带粗粝的饼子实在有些不好下咽,她就琢磨着是不是多买些细面回来,哪怕蒸些两合面馒头也好啊。
刘嫂子抬手替一个杂工添了一碗汤,回身瞧见董蓉如此模样就小声笑道,“东家,我知道你是个心善的,眼见大伙儿活计累就想拿些好吃食招待。但这样的荤菜加饼子管饱就很不错了,若是再好上加好,怕是大伙儿日日惦记饭食,反倒没心思做活了,那岂不是辜负了东家的一片好心。”
董蓉手下停了筷子,仔细听完也觉这话有道理。若是放在前世,雇工们见到这样的粗陋饭食,背地里肯定要把雇主的祖宗骂得从坟墓里跑出来。但放在这个时空,却是难得的好待遇了。
老话说,升米恩,斗米仇。再好的东西,一旦给予的多了也会变得让人不珍惜,变得理所应当。反倒不如平日稍加善待,逢年过节之时再多分些吃用之物,众人得了脸面,她也讨个好口碑。
如此想得明白,董蓉就露了笑,拉着刘嫂子真心赞道,“嫂子说的对,是我想差了。以后这果园的大事小情,嫂子看到哪里不对可要多提点我啊。”
刘嫂子就盼着在东家面前露露脸,听了这话如何会不欢喜?相处这些时日她也有些摸清董蓉的脾气了,于是半点儿不谦虚,直接应道,“成,东家若是信得过我,我以后就多唠叨几句。”
“嫂子怎么唠叨我也不怕,就是这山上晚间有些太静了,嫂子家里若是放得下就来陪我住几日吧。”
“咦,你们小夫妻吵架了?怎么想起喊我来住着碍眼?”
董蓉红了脸,嗔怪道,“嫂子想哪儿去了,我家柱子今早随冯大夫去深山采药了,估摸着没个三五日回不来。嫂子若是家里走不开就直说,拿我打趣做什么?”
刘嫂子哈哈笑着,应道,“怪不得这大半日了也没见到柱子的人影儿,原来是不在家啊。东家,你也别惦记他,以前你没嫁过来之前,他也总是随冯大夫上山。每次采了药材,冯大夫都会给个公道价。说起来曹家婶子总嚷着她如何倾家荡产为柱子娶媳妇儿,其实,村里人谁不清楚啊,那些聘礼银子都是柱子自己赚回来的。”
“那冯大夫带他去的地方都是深山老林,怕是有许多野兽吧?我昨日想要拦着,但实在不好开口…”
昨日,冯老大夫的一位至交好友,也是在南方几城极有声望的名医路过青县,于是顺路过来小住一晚。
曹老头儿听得消息,立刻就前去冯家恳请名医出手救治自家小女儿。冯大夫这几年也没少给冯二姐儿开药方,但小姑娘就是不见明显好转。他许是也觉得有些愧疚,于是当即拉了好友一起为曹二姐诊了脉,末了两人又商量半晌才确诊了病症,开了药方。并且保证服药一月后就会好转大半,以后再仔细将养两年就会彻底去了病根儿。
曹家老两口简直乐疯了,千恩万谢,差点儿都要下跪磕头了。闻讯赶回的董蓉和傻柱也替二姐儿欢喜,直道明日就进城去抓药。但冯大夫却说起药方里有一味药很是难得,要带着傻柱去百里外的深山寻找。
曹老头儿听得这话,神色略带迟疑的望向傻柱。曹婆子却是瞪了眼睛,直接打发傻柱明日就同冯大夫进山,不找到药材就不要回来了。
董蓉心里大骂她狠毒,为了亲生女儿就不顾别人死活了。她正要寻个借口替傻柱推了这事儿,不想傻柱却是一口就应了下来。董蓉气得差点儿咬碎了满口银牙,但转念想想又觉得心酸,这整个曹家算下来,也就二姐儿待傻柱这哥哥最真心,傻柱为了她多出些力也是应该。
这般想着,董蓉也不拦着了,连夜替傻柱拾掇了一个包裹,装了一套衣衫一双鞋还有十几个酥饼。至于伤药等物,自有冯老大夫准备了。
今日一早天色未等大亮,傻柱就淌着露水下山了。董蓉虽是安排人手采买,打理果园,忙碌不停,但偶尔闲下来就觉得身边空荡荡的,极不舒坦。
自从来到这陌生世界,傻柱就一直陪在她身旁。平日里还不觉得如何,甚至偶尔还会厌烦傻柱总在身旁晃荡,害得她没有半点儿自由空间。但这会儿,她无论去哪里都是独自一人,没有人站在门口翘首等她归来,没有人跟在她身后嚷着说肚子饿,也没有人傻笑着奉献出肱二头肌,任凭她撒气耍小性子,她怎么又觉得心里酸涩?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刘嫂子不知董蓉心里如此翻江倒海,继续劝慰道,“你别惦记,冯老大夫带柱子进山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再说,柱子力气大,没啥野兽能伤到她。”
董蓉听得哭笑不得,很想回她一句,站着说话不腰疼,进山的不是你男人,你自然不担心了。
但她也知道刘嫂子是好意,这里的男人冬日农闲也确实常结伴进山打猎,女人们也是习以为常。也许真是她有些大惊小怪了…
雇工们吃了饭,依靠在果树下歇息了两刻钟,末了没等赵青山催促就主动拿起扁担镐头等物下山去继续忙碌了。
曾经的陈家果园,如今已被董蓉重新取名为四季园,寓意四季美景皆纳与此园。
虽然只过了一上午的功夫,但从山上望下去却可轻易发现与原来大有不同。小山之下连同十亩薄田的外围已是开挖了一条半尺深沟,待得整条沟连通以后就从山上挖回大批“人来疯”栽下去。
这“人来疯”是本地特产的一种灌木,若是单独栽下一株,过上三五年还是半死不活的样子。但若是成排成片种植,恨不能三五日就长高一大截。最重要的是,它的根系极浅,不抢周边植被的养分,想要拔出也容易。所以,农家人都喜爱用它代替围墙。而董蓉想要把果园改造成一个独立的小王国,自然也缺不了这些“忠诚卫士”。
薄田中间那口小池塘,也要深挖扩大,塘泥挑出来肥田,再倒下几桶鱼苗养着,明年春日栽下莲藕,到时候一边赏花一边钓鱼,可谓人间少有乐事啊。
至于山脚下清理出的一片空地则要抓紧建一排鸡架,抓上几百只小鸡,平日直接撵到山上吃虫和草籽,待得秋日天凉就圈进鸡架,生火取暖,投食喂料,正好冬日产蛋,卖去点心铺子和酒楼,价格要比夏日番上一倍不止。Z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