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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姑娘体内的各种毒相互冲撞,形成一股股气流,互不相容,仿佛要冲破她的胸膛。

她体质一向特殊,这回要不是一次性混这么多种毒进身体里,也不会引起这般反噬。

她感觉眼前天旋地转,头重脚轻,身体也似乎快要不是她自己的了,她以为自己已经倒下了,可是眼前一直在旋转,抬头望天,天上也还是那几颗寂寥的星子。

英姑娘看见白玉在鬼毒夫人的脚边狼狈祈求,她的心比万种毒虫啃噬还要痛苦。明明说好,再也不要失去,可是她却还是什么都做不了,让自己在乎的人,在她面前受尽折磨和凌辱。

她说过,绝不允许……绝不允许,她再失去白玉……

英姑娘胸中情绪万千,最终再也忍不住,仰头大叫。与此同时,她周身各处,好似那一股股毒气也终于寻到了突破口,从她身体里面窜出,伴随着她的胸腔颤动而破出一个个血窟窿。

英姑娘的发髻也被绷散了,头发散落下来,活像一个走火入魔的小魔头。

夜风往四处散去,周围风吹草动地响起来。

原本沉寂下去的苏州城,仿佛被这一阵夜风给缓缓唤醒。率先从远处南瑱士兵的惨叫声传来开始。

英姑娘觉得自己浑身虚脱,又好似身体的骨骼被打乱,然后重新组合起来。她感觉不到痛了,凉凉的手指抹了抹眼角,发现是自己的眼泪,便全部揩了去。身上那一个个血窟窿,冒出来的血,濡湿了她的裙衫。

她知道,她求不了任何人,她只有求她自己。

要想让白玉回来,只有靠她自己。

英姑娘尝试着挪动了一下脚步,发现毫无阻碍。她便头发凌乱地一步步向地上的白玉走过去。

鬼毒夫人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周围的异动,让她暗暗提高了警惕,重新审视眼前的英姑娘。

英姑娘走到白玉身前,缓缓蹲下,轻轻唤了他两声,白玉没有回答她。

她把白玉抱起在怀里,露出了头发下面那张死气沉沉的脸。唯有白玉嘴角边的黑色毒血尤其显眼。彼时,她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绝不允许白玉就这样轻易地离开她。

她失去的已经够多了,如果到最后注定一无所有,那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英姑娘的手指抚过白玉的嘴角,沾了满指的毒血。她将满指毒血含进口中,一点点吮吸干净。鬼毒夫人见状一惊,无动于衷的声音终于有了丝丝裂痕,低低道:“你这样做,是不是不想要命了?”

英姑娘低着头道:“他的命我要,你的命我也要。”说着她捧起白玉的脸,自己的脸凑了下去,将他的毒血全部咽下。

白玉的毒血里混杂了许多种毒,她就是要再来一次毒气攻心。英姑娘吸完了以后,将自己头发上横插着的一枚单一的发簪抽出来,这下子满头青丝才凌乱得不成样子。

发簪划破手掌心,让微微凝结的血肉重新沁出鲜血,和白玉的不同,她的永远是鲜红的。她捏成了拳头,血从手缝里留下来,滴进白玉的口中。

英姑娘忍不住咳了几声,就跟先前白玉一样鲜血横流,身体难受得快要炸开。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直视着鬼毒夫人,双目通红,仿佛连那瞳孔也渐渐有红晕在散开。

“你敢这么做,我必也让你失去所有。”

夜已经很深,南瑱驻扎在苏州城里的大营中却传来不小的动荡。太子殿下南习容刚歇下不久,他人十分警醒,房间里稍微有一点异动便清醒了来,从床榻上坐起,抬眼看了看四周,并未有刺客闯入。

然,他却有种浑身都发麻的本能感觉。

南习容刚想下床去点灯,可当有什么东西摇头晃脑地从床前一晃而过的时候他一下子就顿住了,坐在床上未有任何轻举妄动。

他便只好冲外面道:“来人!”

他住的房间分里外两间十分宽敞,南枢便是睡在了外间以便时时伺候着,除了晚上,白日里南枢也几乎是和南习容形影不离的。因而南习容话音儿一落,南枢便在外间柔柔弱弱道:“殿下有什么吩咐?”

“你进来!”南习容的话刻不容缓。

南枢便掀帘而入,刚一进去,听见那嘶嘶嘶的声音时,身子便僵了僵,随即不敢再靠前一步。她手中拈了一枚惯常戴在身上的香木,随即拂袖往桌边上的灯盏射去。

空气被摩擦出热度,嚓地一下,竟擦燃了灯。

昏黄幽弱的灯光在整个屋子里蔓延开来,并伴随着一股异香。随后南习容和南枢定睛一看,床前竟匍匐着三尾花纹和色泽均十分艳丽的蛇!

这蛇不知从什么地方爬来,窗户微阖而露出一条缝,想必它们就是从窗户透透翻进来的。眼下,它们直勾勾地觊觎着南习容,仿佛一出山就找到了令自己满意的猎物。

南习容不敢多动,只微微滑动了一下喉结,声音闷闷沉沉地从他的喉咙里溢出,看了南枢一眼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它们解决了。”

南枢愣了愣,心中着实没有什么把握,她还从来没应付过这种东西。南习容见她畏畏缩缩的模样,不由怒从新来,低低喝道:“你师父不是教了你许多吗,你就这般害怕?连区区几条蛇都搞不定,本宫还拿你何用!”

南枢道:“回殿下,师父只教了妾身最浅显的毒香,妾身也不知道能不能应对,妾身只好竭力一试。”

很快,满屋子都充满了那股南枢身上才有的香气。约莫是蛇受到了刺激,竟回了身,将目标对准了南枢。

南枢手中拿着半截被灯火点燃的香料,一点点引它们过来,而自己则小心翼翼地往窗边靠近。

南枢不动声色地打开了窗户,待到几尾蛇近前了,她扬手就把香料扔到了窗户外面,几尾蛇一见,便立刻跟着爬出去了。南枢转身就快去地去关窗。

怎料,其中有一条蛇相当聪明,爬到了窗棂上往外一看什么都没有,顿觉自己上当受骗。就在南枢关上窗的那一刻,它突然掉头窜了进来,南枢猝不及防,就叫它咬上了无名指。

南枢吓得脸色一白,旋即大力地将那条蛇甩了出去。她的无名指却出奇的痛,伴随着火辣辣的灼烫感。

南枢多少对毒有些了解,再清楚不过,这毒蛇的毒非同寻常的厉害。她来不及犹豫,当即从怀中摸出一枚锋利的暗镖,咬紧了牙关,将无名指搁在窗棂上,趁着蛇毒还没有蔓延之际,抓起暗镖便对准自己的手指狠狠扎了下去。

无名指断了,鲜血流出来打湿了窗棂。

南枢极力忍着,但巨大的痛楚顷刻间袭来,她仍是难以忍受,闷哼了两声,随后便凄惨地叫出了声来,一张美丽的小脸尽是苍白,布满了汗珠。

南枢捂着自己的手,痛得扭曲了身子,缓缓地蹲在了墙角里。

南习容见状,不紧不慢地起身下床,汲了鞋从容地走到她身畔,敛了敛长衫衣角亦蹲了下来,低眉看了一眼南枢鲜血淋漓的手,抬手点了点南枢腕间穴位,阻止鲜血继续往下淌,看着南枢痛苦的模样,他的脸色倒平静了下来,脸上没有丝毫动容的样子,说话的语气里却充满了心疼和担忧:“枢枢,你怎么那么傻,一定很疼是不是?”

南枢道:“这都是妾身该做的……”

南习容缓缓托起了南枢的手,看了两眼之后便啧啧道:“倒可惜了这样一双好手,如今断了一根手指,以后可怎么抚琴。”说着他便叫了外面的人请军医来。

很快,军医就背着药箱来了。但南习容却没有让军医第一时间处理南枢的伤势,而是亲力亲为。一边动着药箱里的药物,一边不忘问军医他做得是否正确,军医只好在旁边时不时应答一句。

待上好了药,止住了血,南习容用雪白的绷带一点点将南枢的伤口包扎了起来,她的五指少了一指,呈现出一个缺口,很是别扭难看。南习容一边忙着手上的动作,一边低着头道:“枢枢,你何必对自己这样狠,你这样叫本宫十分心疼。下次不可那么傻了知道吗?”

南枢看着南习容,尽管他手上的动作很轻柔,可是她根本不能从南习容身上感受到任何一丝的柔情蜜意和关爱疼护。

他本就是这样一个人,容易哄骗任何一个女人的心。当初,她不就是被他这样一副表面的温柔所诓骗么,所以愿意为他去做任何事,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待看透了人心凉薄之后,回过头来,南枢才明白,围绕在她身边的全是虚情假意。南习容对待任何一个女人,没有一句话、一分情是认真的。若是再去相信,那才是真的太傻太天真。

南枢也不再想对任何人付出真心,只是惯常地机械性地回答了一句:“妾身多谢殿下关心。有殿下的这些话,妾身就是死也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