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姑娘最终没能抓住他的手,看着他又不要命地转身朝对面的鬼毒夫人冲了过去。
英姑娘急火攻心,手上动作未停,鲜血横流之际,**辣的痛感总算使她恢复了些浅显的知觉,随之袖口一松,那些平素习惯被她藏进袖口里的毒药毒粉倾巢而泄,全部落在她两只受伤的手掌心里。
各种毒混杂在了一起,溶进了她的血液当中。任她是百毒不侵的体质,一时间也难以承受这种万毒攻心的冲击。这样以毒攻毒,恰恰将鬼毒夫人给她喉咙下的药给冲散开来,她张口便溢出一口鲜血,来不及顾及自己,冲对面扯开喉咙嘶吼道:“不要——”
话音一落,只听咻地一声,白玉手中的剑从鬼毒夫人的手中飞出,从白玉的肩膀上穿过,将他狠狠地钉在了墙面上。
英姑娘瞳孔紧缩,死死瞪着从墙上缓缓淌下的血迹,心难过得仿佛也要死去了一般,声音沙哑而绝望:“不要……”
英姑娘好想过去抱住他,可是不管她怎么努力,却发现她挪动不了脚步。她能做到的,也仅仅是能够说话罢了。
现在她后悔极了,她以为自己准备好了,实际上却一点准备都没有。她这么冲动地要来报仇,连鬼毒夫人究竟是何实力都没摸清楚,竟让白玉和她一起来冒险。
当时她心中想,要是自己听白玉的没有来就好了,要是这一切没有发生就好了……
“你为什么要这样……”英姑娘不知是在问鬼毒夫人还是在问她自己,脸上的表情飘忽入微,怔怔地看着白玉,连哭泣都已经忘了。
鬼毒夫人侧身过来,看着形单影只的英姑娘,眉梢略弯,不置可否地轻轻抬了一下,道:“中了我的消音散,有的人就是一辈子也无法解得开会变成一个哑巴,你倒叫我意外,竟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就解开了。”
“所以就算我一辈子变成一个哑巴,对于你来说也是一件无关痛痒的事情吗”,英姑娘已经不奢求鬼毒夫人的在乎,她知道她也根本不会在乎,她说出来不是想要得到鬼毒夫人的答案,而是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自己面对的是一个怎样的人物,“那么,你下的让我全身动弹不得的毒,又是什么样的毒?”
鬼毒夫人处变不惊道:“从尸体上提炼出来的僵尸毒,只是还没来得及在别人身上试验过,你是第一个,看样子效果不错。”说着她就一步步朝墙那边的白玉走过去。
英姑娘见之惊慌失措,胡乱道:“我就是你的试验品吧,从小到大我都是,不管你有什么样的毒,都会先拿给我尝新鲜,就像药王谷的药人一样……你要上哪儿去?你不要过去,来找你报仇的人是我,你应该对付我的人也是我!你回来!你应该杀了我,而不是去伤他!”
鬼毒夫人悄无声息地站在白玉面前,白玉轻微地喘息着,正一点点试图从那剑上挣脱出来。就算锋利的剑割破了他肩膀上的皮肉,那也没关系。
如果他不挣扎,他怎么保护英姑娘,怎么打败这个蛇蝎女人。
他抬起眼帘,眼里坚决如初,惨白的灯光折射进他的眼眸里,溢出寒冷的光泽。
鬼毒只是迎视着白玉,尚未有任何动作,英姑娘便在她身后如猛鬼一般地咆哮道:“你要是再敢动他分毫,我发誓,我会让你生无路死无门!我一定会穷尽我一生之力,拉你下地狱!”
鬼毒夫人顿了一顿。
白玉低垂着头,感受得到英姑娘的滔天愤怒,那愤怒之下剩下的不过就是苍白无力的恐惧和害怕,她的话一旦说出了口,就像是一道诅咒。
“英子……”白玉觉得很悲凉。像她这般的年纪,应是如花笑颜豆蔻年华,结果却承受了这么多不该她承受的。
白玉大叫了一声,拼尽全力地从那把钉在墙上的剑上挣脱下来。他的身体狠狠往下一压,那剑刃便生生削出他的肩膀,空余血痕。
鬼毒夫人转身往回走,重新站在了自己的小木屋门前,手里提着那盏白灯笼。她看了一眼英姑娘,道:“你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说明他对于你来说委实重要。以往也不见你为了谁对我说过这么重的话。事实上,就是我现在要了他的命,你也不能把我怎样;就是我让你现在死,你也不可能活得到天明,你有什么本事来拉我下地狱?”
随即,鬼毒夫人从她的灯笼里拨了一缕烟雾出来,下一刻白玉即使身受重伤竟也迈着步子往这边靠近。他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身体完完全全不受他自己的控制。
英姑娘觉得喉咙很痛,腥甜一阵阵。她想出声大叫,可是她哑得叫不出来。
鬼毒夫人对她下的消音散,对她的喉咙伤害十分大。
鬼毒夫人又道:“你连这点觉悟和准备都没有做好,就轻而易举地来找我报仇,这又能够怪得了谁?对付你,只是我动一动手指头便能解决的事,这样也好,可以给你一个深刻的教训,好叫你下次再来找我报仇的时候学得谨慎一些。”
“不要……”英姑娘看见白玉浑身是血,像一个血人一样,他一步步向鬼毒夫人走过去,仿佛即将走进一条死路,就再也回不来了。她蓦地软了声气,带着卑微的可怜和祈求,对鬼毒夫人说道。
白玉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嘴上却说道:“英子,不要求她……到现在你还没看清楚么,就算你求她,她也不会对你心慈手软……”
话刚一说完,鬼毒夫人的手便往空中扬了一下,红色的纱衣袖摆迎风而飘,散出一道沾满了血腥气的淡淡香味。旋即,白玉便痛苦地跪在了地上,伸手掐住了自己的喉咙,似喘不过气来一般,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然后满地打滚……
那字音儿几乎是从白玉的牙缝里一个个挤出来,龇眼欲裂地望着英姑娘,道:“就算是我死了,你要不要求她。”
白玉七窍流血,整个身体在地上哆嗦抽搐不已。那彻底地击溃了英姑娘。
她哑着嗓音,带着同样哆嗦的声音,道:“我求你,求你放了他,不要伤害他……要报仇的人是我,求你来对付我,我不会有任何怨言的……”
鬼毒夫人继续一下下地往白灯笼上撩拨青烟,只要她愿意,这白灯笼就是她的毒巢,她想对白玉下什么毒就下什么毒。鬼毒夫人缓缓道:“这些,便是你先前所有所施之毒,这盏灯全部都代我吸收了,我虽体会不到这个中滋味,但是将它们以牙还牙施到他的身上也未有不可。你也体会不到,就让他来体会。”
院子里,时不时伴随着白玉的惨叫。他一个大男人,很能吃痛受苦,如若不是到了忍不下去的境地,他怎么也不肯叫出声来让英姑娘担心。
他几乎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偏生鬼毒夫人就是不让他死去,她自有办法延续白玉的性命,就连白玉几次抗不下去了想一死了之,都被她给阻止。这才是真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英姑娘无助地求道:“你杀了我吧……”她看着白玉受苦,比自己受苦还要痛,明明这一切都是她害的,“求你杀了我吧……”
不要了。够了。她现在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
可惜,鬼毒夫人就是不如她所愿,她就要要让她看着白玉痛苦,让她也感受一下生不如死的滋味。
白玉昏死了过去,满地的浊血。
鬼毒夫人面不改色道:“你试图用这些毒来对付我,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如果我是寻常人的体质,那也便和他一般下场,痛得死去活来,你觉得我狠心么,那么你对我又何尝不是狠心?”
只见白灯笼闪烁了一下,白玉又被迫睁开了眼。
英姑娘气血翻腾,毒气攻心,叫喊道:“你有本事杀了我啊——”那声音,如恶鬼哭号,在夜里显得尤为凄厉。
鬼毒夫人没有再理会她。而白玉,他感觉自己来来回回往鬼门关走了许多次,但每次都是前脚踏进去,后脚就被拉出来了。已经没有什么能够令他感到恐惧的了,就是死亡也不能。
他任由自己的身体被摧残,大不了就是一死。这样的痛苦折磨多次,他也渐渐有些习惯了,除了痛,还能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他只是用仅剩的一点理智在祈祷,倘若是自己不在了,但愿英姑娘能够好好地活下去。她对于鬼毒夫人来说,多少还是有些不同的吧,否则鬼毒夫人怎么不让她吃这样的苦头;又或者说,就是鬼毒夫人太不在乎了,才让英姑娘彻底地感受慢慢失去是什么滋味,这样也好,起码她不用跟着自己一起吃这样的苦……不管怎样都好,只要英姑娘活着……
白玉没有一点尊严,匍匐在地上向鬼毒夫人爬过去,最终死死抱住鬼毒夫人的脚,咬碎一口血牙,道:“我……可以任你处置……只要你放她走……”
鬼毒夫人只是垂眼睥睨着白玉,未有任何动作。白玉头重重地垂了下去,好似再也没机会抬起来,无声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