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芷莨道:“我有哥哥疼爱,林渊有妹妹作伴。你一直期望有兄弟姐妹,你待长风和林渊,一直都是掏心掏肺的好,我不相信你真的能做到狠心绝情,任由长风陷于险境。”
周念平道:“我不信师姐没给长风留后路,你怎么忍心让他死?”
方芷莨道:“你别忘了,是他封印了我的尸骨。你肯救他一命,我赌赢了。你不肯救他,我正好趁机报了仇。不管输赢,对我有利而无害,何乐而不为。”
“胡扯,”周念平半信半疑,道:“你既然不希望长风为你报仇,又怎会趁机报复他?你的话根本是自相矛盾。”
“人就是一种很矛盾的生灵,”方芷莨随意玩弄着指甲,笑的温柔又乖戾。
“尤其是在做了鬼之后,心思和行为,都不能以常理来判断。很多事情在意料之外,偏偏在情理之郑有些事情在情理之中,偏偏让人难以置信。你以常理来判断我的心思,结果可能会令你后悔莫及。我顾念旧情,有时又对旧情不屑一顾,我都能把自己弄晕了,更何况是你,嘿嘿嘿。”
周念平被方芷莨绕的晕晕乎乎,道:“我从前的确真心善待长风,但是师姐忘了一点,时间能改变一切,我早就忘了做哥哥的感觉。”
方芷莨道:“忘就忘了吧,绝情的人才快乐,嘻嘻嘻。”
周念平沉声笑了一会,强迫自己『露』出狠毒无情的模样,道:“狠话撂在这里,我绝对不会去救长风『性』命。”
肺腑之言都已完,方芷莨不再言语,只是挂着浅浅淡淡的微笑。似乎胸有成竹,笃定了自己一定会赢。
周念平心里很『乱』,顾念着兄弟之情,想要救穆长风脱离险境,又恨穆长风出手阻止了他苦心筹谋的计划,恨不得他立刻在世上消失。
情义与怨恨激烈的交战之下,周念平不由得酒瘾发作,返回自己的房间,抱着酒坛子狂喝不止。
他喝一会儿笑一会儿,待一坛酒全部进入腹中,笑声变成了哭声,哀伤欲绝,凄凄惨惨。
方芷莨如烟似雾的身影映在窗上,她的声音就像她的影子,飘飘渺渺,很轻很淡:“你明明舍不得他,何苦为难自己。”
周念平勃然大怒,将酒坛摔在墙上,“砰”的一声巨响,伴随着他的嘶吼之声:“我周念平一向随心而为,我就想当坏人,我就要当毒蛇,我活的不痛快,凭什么让别人痛快。你们都是傻子,别妄想让我变得和你们一样傻。”
忽听得一阵窸窸窣窣之声,两个纸人从窗缝挤进屋里。
纸人一大一,大的有一尺,的有数寸。进入屋内,幻化成两个有血有肉的真人,一尺高的是童年时的周念平,数寸高的正是两岁大的穆长风。
穆长风踉跄着走了几步,一跤跌倒在地,疼的放声大哭。
周念平抱起他,温言哄道:“师弟不哭,师弟是男子汉,不要哭啊,等会师哥会帮着师姐给你做茯苓糕吃,又甜又香,师哥一个也不吃,都给你啊。”
穆长风哭声顿止,三下两下爬到周念平的背上。
周念平背着他,一步三跳,很是快活,“师弟真乖,哥哥背你玩儿。我们去大雪山,一块去春水村,哥哥给你找最好吃的东西。”
周念平看着两个人儿表演他与穆长风孩提时代的情景,心酸愤怒一起涌上心头。趔趄几步,一脚把门踢开,顺势把两个人儿一脚踢了出去,怒道:“宁愿我负下人,不愿下人负我。你省省力气,别再瞎折腾。”
方芷莨轻轻飘走了,留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呵呵呵,哈哈哈,嘻嘻嘻。”
周念平心中越来越『乱』,『摸』出一包蒙汗『药』掺进酒中,一口气喝了个干干净净。
『药』效发作之后,周念平倒在床上,蒙上被子呼呼大睡。
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朦朦胧胧中,总是见到他与穆长风儿时相依相伴的情景。
有时眼前出现的是大雪山,皑皑白雪,银装素裹,他跪在母亲坟前痛哭流涕,的穆长风悄无声息的出现,为他披上厚厚的斗篷。
有时梦到双花馆,许如梅像一只猛兽,凶神恶煞地闯了进去,手里拿着粗木棍,四处追打穆长风,他急怒攻心,一步窜过去咬住了许如梅的手臂。
场景变换,梦中的他和穆长风都已长大成人,双双扮做俊朗的书生,各拿一把檀木香扇,潇洒地走在帝都最繁华的街道上,招蜂引蝶,引得路人频频回顾。
二人走到僻静之处,一起放声大笑,穆长风笑着笑着,脸『色』忽然变得青白,化作烟雾,随风散去。
周念平抛下檀木香扇,伸出双手,想要抓住那团烟雾。留在手里的却是一片虚无。
穆长风无影无踪,毫无痕迹,毫无预兆地消失了。
周念平惊叫一声倏然醒转,脸上身上都是冷汗。
梦中失去穆长风的那一刻,竟然感觉到了锥心之痛,不亚于当初失去方芷莨之时的痛楚。
他终于意识到,师姐和师弟在他心目中有着同样的地位,都是不可失去的至亲。
他一直期望着有兄弟姐妹,其实早就已经得到。
周念平痛骂自己,方芷莨亡故之时,他不在身边,也没有能力救助。穆长风身陷险境,他有能力救助,还在别别扭扭地等什么?
稍有延迟,等待他的可能就是千古之恨。
周念平看清了自己的真心,再也不敢耽搁,冲到院中,一头扎进水缸里,迅速让自己清醒过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