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辛苦苦扛了三年,初中三年之后最重要的那天,中考,中考前的那一天晚上,弟弟突然发了高烧,而父母又正好在外地赶不回来,没有办法,只能是闻幼兰照顾着。
本来说是要送去医院,赶紧看病赶紧打吊针,没准还能好的快一点,可是弟弟在那时候就偏偏要耍性子,说什么闻不惯医院的药水味,自己浑身都好酸好疼,根本站不起来,也没有力气动了,就是要拖着自己的姐姐,让她又是端茶又是送水,又是给他换放在额头上的冷毛巾。
鼻子堵了呼吸不畅就吵着闹着要纸,擤完了鼻涕就把鼻涕纸发脾气地扔到地上。
咳嗽咳得难受了,就一直要喝蜂蜜水,烫了不行,凉了不行,直接把水泼到了闻幼兰的身上。
闻幼兰还要顺着依着,以一种惯性来对待自己的弟弟,就这么一晚上都没有合眼,更别说休息了。
等到第二天早上,弟弟都差点没让她出门,要不是她承诺考完试就给他带最爱吃的零食回来,她还根本走不了。
好不容易自己打车到了考场,第一场考试她就困的要睡着了,强撑着意识在写东西,但是都没有过脑子,一天过下去之后,闻幼兰就知道自己是完全不能考到自己想去的学校了。
都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
闻幼兰突然被击垮了,回到家的时候整个人都失魂落魄的,但是她依旧遵守诺言地将自己答应过弟弟的零食带回了家。
然后就被骂了。
没有人记得她今天中考,或者说,没有人在意她是不是中考,这个家以弟弟为中心,以弟弟为重。
“闻幼兰?!你这是当姐姐的吗?弟弟发烧不知道吗?扁桃体发炎了!你还给他买这个吃?不能好好给你弟弟做顿正经的营养饭?还好我们回来了,不然都不知道你怎么做事的……”
弟弟也没打算给自己辩解,窝在父母的怀里撒着娇。
明明也都这么大了,明明也和自己差不了几岁。
闻幼兰忍着委屈,想要自己回房间好好哭一场,但是还没等她进房门,父母就把她叫出来,“干嘛呢?帮忙择菜,不然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饭了!”
等到中考成绩出来之后,果然,闻幼兰看着自己惨不忍睹的分数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第一批次的重点高中去不了了,只能去第二批次的。
那所高中离家远,里面还都是一些有钱人家的小孩,学风不是很好,但是已经是能选择的最好的学校了,不管怎么样,起码里面的零班是没话说的,所以没有商量的,闻幼兰填报了那里的学校。
而父母知道了却大发雷霆了一番,“你直接去念中专不好吗?女孩子家家读什么书?念完中专就去打工赚钱为这个家好好考虑一下,然后嫁一个好老公,不就好了吗?还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上高中,你弟弟怎么办?你以后不回来了?!”
“我晚上会好好回家做饭的。”
闻幼兰已经累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然后折腾了整整一个暑假,总算是被松口了,让闻幼兰好好地在高中读着她的书。
但是,父母下的最后通牒是,大学就别读了,高中学历就够了,家里没有那个钱。
闻幼兰没有正面回应,好好地在高中读书,即使父母给的饭钱少得可怜,她依旧每天都能省下一点点,积少成多,为未来的大学生活做提前的打算。
因为每天中午都没有办法回去,晚上回去了也就是急急忙忙地做饭烧菜,然后闻幼兰就把自己关进房间赶紧写作业,倒头就睡,第二天早上又起来,然后马上坐公交赶去学校,所以闻幼兰和弟弟的关系就更加生疏了,都没有什么可相处的时间。
所以弟弟交了什么朋友,变成了什么样更糟糕性格的人,闻幼兰都对这个丝毫不知。
直到又一次周末,父母又不在家,闻幼兰白天从图书馆回来之后,就看到家里多了好几个陌生男人,每个人嘴里都叼着根烟,一看就是流氓痞子。
弟弟坐在他们中间,一堆啤酒摆在桌面。
看到姐姐回来了,弟弟也没有什么要介绍或者收敛的意思,随意拿着还闪着火星的烟头指了指闻幼兰,“我姐,好看吧?”
语言里都是毫不尊重的轻佻。
几个朋友也都用那种不善的眼光看着闻幼兰,宛如要把她扒光了一样。
“做什么呢?都回家去,”闻幼兰紧了紧自己的书包带子,皱着眉看着自己的弟弟和这群他的狐朋狗友,“小小年纪抽什么烟喝什么酒?!给我把烟熄灭了!”
“哈哈哈哈哈哈,你姐姐可真逗。”
一群人,没有一个把闻幼兰放在眼里,变本加厉地吐出了几个烟圈对着闻幼兰,眼神更加的放肆。
闻幼兰被气得眼睛都红了。
这个家真的没有办法待了。
闻幼兰深刻地明白这个道理,但是出于血脉相连,出于对家庭的责任,她依旧咬着牙忍下来了。
等到熬过了高中三年,闻幼兰也足够优秀努力考上了一个大学,不算太好,但也不算太差。
父母又开始阻止她去读,但是她因为高中存的一点点钱,加上考完高考之后就拼命地在外面找兼职,所以第一年的学费她可以自己付,生活费也可以在学校里打工赚,她毅然决然第一次完全离开了家,离开了她以为的港湾。
闻幼兰以为上了大学之后事情就能变好,也能慢慢地对自己畸形的原生家庭有了自己的判断。
她总算知道自己在家里的地位有多么的不尽如人意了,也终于有了自己的判断。
闻幼兰开始让自己学会抽离,学会客观地看待这个问题,学会接受自己的家庭其实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对自己有爱。
但是责任依旧在她心里存在着,所以就算是她父母不给她必要的生活费学费去读书,她也依旧会在自己闲钱有多的时候,将钱都寄回去。
也会依旧关心着高考的动态,关心着弟弟的学习成绩,想要让弟弟能够好好地考上大学,能够改变他的坏毛病。
她依旧是那个操心家里的人。
但是家里的人依旧是完全不会看到她的好,把她的好当做理算当然的人。
事情的彻底爆发就在大学毕业的那一年,她通过自己的努力拿到了一家本地公司的Offer,也谈了一个男朋友,家境和自己家差不多,但是两个人很相爱,起码在大学几年里,都很爱彼此。
闻幼兰觉得这几年的时间,她完全没有亏欠过家里,也有了自己的事业要开始打拼了,还是缓和一下关系比较好,所以就挑了一个时间,都有空闲的时候,带着男朋友回了家。
然后父母就对着男朋友冷嘲热讽,完全不看好他们这一对,甚至还说,已经为闻幼兰找好了未来老公了,未来老公看闻幼兰的长相很喜欢,所以想要处处看。
最让闻幼兰不敢相信的是,男朋友居然真的和她闹分手了,说分手的时候,他的脸色也很难看,还有一种欲言又止的意思。
她的工作也突然黄了,那边的公司说什么受到了一封类似检举信一样的东西,左言右语都在暗指她的家人这家公司无法忍受,正轨公司哪里能天天都让人来公司闹事。
都是她父母说的。
男朋友分手是因为知道了她小学和老师的那些事,父母把她的被迫痛苦描述成了主动勾搭。
公司是因为她的弟弟,一直以来她都算是疼爱的弟弟叫上他的兄弟们特意去了一趟外地,然后在公司闹事,在公司诋毁她,还带上了她父母写上的信,让这家公司老板放过她。
闻幼兰觉得世界都要崩塌了,完全不能接受这样的结局。
这个家怎么能这么对她?
出乎闻幼兰意料之外的,她还被囚禁了,父母和弟弟把她关在房间里,不让她出门,让她好好呆在家里等着嫁人就是,说什么都是在为她好。
女孩子能找到一个好老公多不容易,父母得花多少时间才把这件事办好,让闻幼兰好好接受自己父母的爱。
这要怎么接受?
事情来得快又猛烈,闻幼兰一直对自己的家人好,但是最后却得到了这样的结局,她完全想不开,但是又,想开了。
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如果自己愿意的话,还可以继续挣扎。
但是闻幼兰关在自己的房间里,不开灯,看着外面完全透不进来的微弱的光,突然就是觉得很没有意思。
那是最后的希望都被人捏碎的感觉。
没有力气再去抵抗。
更加不想去抵抗。
闻幼兰每天以泪洗面,每天都哭天喊地,但是没有人愿意理她,外面的才是一家人,她从来都不是。
只是她傻,还一直都不肯接受这样的事实。
随着时间一天一天的逼近,还有那个老男人看她几次对她动手动脚几次之后,她选择打开窗户跳下去。
可惜被母亲发现了动静,然后想要阻止她。
结果两个人一起摔了下去。
都死了。
直到死前的最后一刻,这个家都没有给她一点点希望。
她母亲阻止她不是因为舍不得她,不是因为爱她,而是因为她的利用价值。
所以她要在死后也不肯瞑目,她要报复,煞鬼就是那个愿意帮她的。
一只乌鸦停在枝头上,不叫不闹,伫立在上面,望向一栋居民楼里。
那一个住户是唯一一个还亮着灯的,在深夜的十二点。
一男一女,依偎着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吃着薯条,番茄酱沾在男生的食指上,女孩直接笑着探了个脑袋过去,含住了男生的手,将那红色的,酸酸甜甜的汁水全部舔了个干净,然后气氛到了,时间到了,两个人就抱在一起,双双躺进了沙发里,灯也顺手给关了。
这时候,乌鸦才开始近乎本能地叫唤,嘎嘎嘎的,有一个半魂随着乌鸦的喊叫声钻了出来,鬼魂飘浮在半空,回头看了乌鸦一眼,乌鸦也看了他一眼,然后立刻地拍打了两个翅膀,飞走了。
高翔低着头,沉默的,用自己的意识对着乌鸦表示了感谢,然后就很颓靡地冲着那个已经黑掉的住户飘了过去。
一男一女吻得难舍难分,衣服也已经半褪了,脸上的绯红即使是在这样的黑暗里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高翔就站在他们的旁边,直勾勾地看着他们,在他们打得火热的时候,外边突然响起了一声惊雷,就在窗外,导致整个房间都亮了,两个人就看到旁边面无血色,惨白惨白的高翔。
两个人同时尖叫了起来,紧接着,高翔就心满意足地笑着离开了,但是那剩下的两人却被这场景吓得什么都做不下去了。
之后,好不容易缓了两天,一男一女甚至还烧了香拜了佛,将冥币冥纸也都烧给了高翔,把之前两天看到的人影当做一个幻象,然后又开始正常的生活时,在同样的一个黑夜里,高翔又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还对着他们露齿一笑。
从这一天开始,变本加厉,怎么都止不住的,高翔出现在他们会参加的所有场合里。
躲在所有不容易被人看到,但只要一个不经意瞟过去,一定能看的清清楚楚的角落里,然后无数次循环往复地把他们吓得半死,吓得神志不清,精神衰竭,看着他们被别人用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对待,然后彻底被家里人拉着去精神科进行检查。
“还要做什么才能保证你们可以完全被确诊为妄想症呢?才能让你们好好地住进精神病院呢?”
高翔很优雅得体地站在一男一女身边,看着他们癫狂,笑的温柔又温和,“我最好的兄弟,还有我最爱的恋人?”
高翔死于一场酒醉溺水,那天他刚得知不久自己的女朋友出轨了,出轨的对象还是和自己一同长大,不分彼此的最好的兄弟。
所有人几乎都看出来并知道他们的关系不对劲了,只有高翔自己不知道。
但是他也根本不需要也懒得去找他们当面质问,这件事传到了这份上,再加上回忆一点平时的相处,大概就能百分百确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