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请了人来哭丧,年轻人还是不要老是盯着那边看,容易惹着什么东西的……”
几个年轻人突然听到耳边传来了一声苍老的老妪的声音,让他们瞬间头皮发麻,什么恍惚的酒意都没有了。
尤其是,他们回过头想看看究竟是谁的时候,一个人都没有。
只有那一只黑猫,站在他们旁边,舔了舔自己的前爪,然后直勾勾地看着那个哭丧的人。
几个年轻人马上就跑开了,完全不敢再待着。
他们几个仓促的脚步声让黑猫重新回了个头,看着他们,然后就再也不愿意管了。
黑猫是煞鬼的化身,这次煞鬼要帮的,是一个年纪轻轻就去世的姑娘,自杀致死。
但是这个祭奠的棚子不是为她搭的,是为她的母亲,两个人同时去世,但是只有母亲拥有着‘特权’,她只是一个附属品。
活着的时候是,死了的时候还是。
闻幼兰感受着自己渐渐地被黑猫脱离,然后煞鬼把他的一部分力量传给了自己,她慢慢地觉得自己飘到了半空中,她浮在黑猫的头顶,和黑猫对视着。
黑猫的眼里都是鼓励和纵容,仿佛,不管闻幼兰做什么都是可以的。
只要她想。
煞鬼就是她背后最扎实的后盾。
闻幼兰难得地露出了一个真心的笑容,黑猫看到她彻底出来之后就开始往回走了,她就站在原地看着黑猫渐渐远去,然后浑身都开始解脱。
那个女人还在拿着麦克风哭丧着,后面坐着的亲朋好友也都好像做出一副极度伤心的模样。
闻幼兰看着那个竖立在桌面,摆的堂堂正正的来自她母亲的遗照,脸立刻冷了下来。
她路过了那个跪倒在地上,干着这个活计,哭爹喊娘的妇女,没有对她做什么,然后走进了棚子,直接一个挥手将那张笑的极为和蔼精神的照片打了下去。
在所有人的惊呼中,把那些点燃的蜡烛也全都一鼓作气地推倒,让它们直接在布上点燃,将所有的一切都给摧毁。
那些哭丧的声音都停止了,只有他们一个个匆忙的身影,一个个想要将这些不知道怎么出现的狼狈给收拾干净。
闻幼兰在把所有东西都给扔掉之后,就默默站到了这些人的身后,看着他们弯腰驼背,看着他们着急忙慌,心里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快感。
每次她在收拾家里收拾屋子的时候,他们是不是也坐在沙发上这么看着自己?
闻幼兰从外围开始,从自己最讨厌的人开始,一个顺着一个,一脚踹了过去。
看着他们狼狈地倒在一起,看着他们像是见了鬼一样的哭嚎,看着他们因为发现不对而害怕地到处乱窜直到将她母亲的遗像给踩在脚底,那股从死开始一直憋着的气才终于舒缓了。
所有人都落荒而逃,没有人再管这个棚子。
水果贡品,蜡烛相片,全都狼藉地散落在地面。
闻幼兰坐在那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里面,眼神空洞,突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做什么了。
不过她也算不上什么,帮着她的煞鬼比她更加长久的不知道该做什么。
闻幼兰今年二十二岁,二十二年了,今年才算是做出了让她真正开心,真正不再压抑自我的事情。
这种感觉让她觉得有点奇怪,有点恐慌,仿佛这些其实不该是属于她的一样。
闻幼兰应该算是有一个悲惨的人生,在和她母亲争执之后,母亲失手跌落高楼,自己随之也跌落下去,头着地,在下坠的时间里,闻幼兰对自己的一生做了一个总结。
这一生就不该存在。
闻幼兰的家庭不算小康,吃穿不愁,但是想要买一件好东西需要纠结很久,尤其是在母亲生完她之后体力就不太好了,之前的那份工作就暂时搁浅了,辞职以在家带孩子为理由,休息了两年。
所以这个家就显得更加的贫穷,虽然足够养活一家三口,但是欲望显示还是不够。
而闻幼兰随着年岁增长而展现出来的美貌,让母亲突然有了一些想法。
皮肤白,眼睛大,笑容阳光,身材正正好,偏瘦又不显得病态,比在网上看到的那些童模要漂亮多了,反正现在还没有到需要上幼儿园的年纪,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带着女儿去外面见见世面也好。
所以母亲就拉着闻幼兰去随便的一家网店面试了童模,倒是一眼就被挑中了,因为出众的外表还有乖巧的性格,几乎立刻就敲定了闻幼兰。
之后好两年的时间里,闻幼兰就一直被母亲拉着到处去拍照片,一站就是一整天,到了该上幼儿园的年纪也没有让她离开,一直压榨着她去赚钱。
尤其是因为她而拿到的钱,让这个家庭都开始变得富裕了起来,闻幼兰的母亲又怀孕了,这次生的是个儿子。
弟弟一出现,全家人的风向标就开始肉眼可见的偏离了。
闻幼兰至今都记得,当时自己才三岁多四岁的年纪,就能完全感觉到自己的不被偏爱和弟弟的万千宠爱。
好的都是弟弟的,弟弟想要什么都可以有。
闻幼兰就是赚钱机器,为这个家剥皮拆骨,为这个家完全地奉献自己。
现在想来都好笑,当时闻幼兰根本不觉得自己这样做有什么,懂事和为人体谅像是刻在了她自身带来的骨子里一样。
她喜欢自己的弟弟,弟弟很可爱,弟弟一直都很依赖她,弟弟总是伸出他的小胖手笑的口水都流下来了,然后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闻幼兰要她的抱抱。
母亲也是,虽然一直让自己从早干到晚,但是一直都给自己漂亮衣服穿,一直都待在自己身边,比陪弟弟的时间要多得多。
父亲也是,虽然一直都没有怎么和她在一起,但是是爱自己的啊,每天晚上做完工作回去之后就能得到一桌父亲亲手烹饪的佳肴和一个拥抱。
所以累一点没有关系,苦一点没有关系,偶尔想休息但又被打了也没有关系,都没有关系。
这个家是爱自己的,不可否认。
闻幼兰没有上成幼儿园,大部分的基础知识都是她母亲手把手教的,等到到了该上小学的年纪,她也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因为长大了,因为小时候几年的操劳,身上的那股灵气没有了,所以没有办法。
但还好,因为家里的钱赚的挺多了,所以父亲母亲也没有因为这个太过生气,就是晚上在看着自己家的存折的时候,看向闻幼兰的眼神有些奇怪。
到了小学的时候,闻幼兰才感受到了上课的乐趣,觉得什么都很新奇什么都很好玩,但是因为之前的基础没有打好,也没有集体生活的概念,所以在一年级的时候她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但是由于长得好看,还是受到了很多优待。
她喜欢呆在学校,喜欢身边的小伙伴,也喜欢温柔的老师。
只是有点不开心的是,她不能在学校待太久。
因为闻幼兰不能再为家里赚钱了,还要给家里增添负担,所以她的母亲又开始到外面去找工作了,自己的弟弟就没人照顾。
闻幼兰就承担了照顾弟弟的责任,每天中午都要回家去给弟弟做饭,喂弟弟吃饭。
所以小学选的就是离家近的。
等到到了四五年级的时候,班上的数学老师怀孕了,休产假,要回家了,然后就来了个带班老师,男老师,闻幼兰不是很喜欢他,出于小孩子的一种与生俱来的对不友好的人的防御,闻幼兰完全不想和这个老师接触,也不想和这个老师有过多的交流。
但是这个男老师很喜欢她,把她作为了课代表,经常在班上夸她,每次上课点人回答问题一定有她,也总是笑眯眯的向她表现着自己的友好。
可是闻幼兰很讨厌。
就是,觉得很不舒服。
尤其是有时候闻幼兰搬作业到老师办公室给他的时候,他总是要摸着自己的脑袋捏捏自己的脸,然后从抽屉里拿出几颗糖给她,露出那种露牙的笑容,太奇怪了。
而且偶尔还能偷瞄到老师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屏幕上,也有好几个和闻幼兰一样年纪的小女孩,光秃秃的,没有衣服。
闻幼兰有点害怕了。
男老师说快要小学毕业了,打算弄一个奥数班,想要选几个孩子来他家里单独补课,闻幼兰被选中了,但是她想拒绝。
可是正好这件事是在家长会上也有说过的,男老师和闻幼兰的父母单独交流了一下,说这次补课针对性很强,而且闻幼兰是个很有天赋的女孩子,他很喜欢她,所以愿意给她一个人免费补课,只有她一个人有特权,上完课之后也会给她准备饭吃,送她回家,安全性也有保障,都是为了孩子好。
父母同意了,省下晚饭的饭钱,还不需要父母接送,宛如进了一个免费的托管所一样。
就像曾经不顾闻幼兰累了想休息想要回家不想拍照的意愿一样,父母也没有管她这次的意愿,欢天喜地地就把她送到了老师手里。
闻幼兰每次都是最晚一个离开老师家里的,也是唯一一个被老师送回家的。
虽然年纪小,但是她知道老师的一些行为是不对的,他一直在各种摸自己的脸,摸自己的手,摸自己的腿,总是坐的离自己很近,有时候甚至借着闻幼兰太矮了看不到桌面为理由将她抱到自己腿上,双手环绕着孩子的腰,呼吸打在孩子的后脑勺。
这种小动作每一天都源源不断,闻幼兰实在是受不了了,过分的时候男老师甚至想要把手伸进她的衣服里。
她和父母说了,父母也听进去了,主动去找了这个男老师。
但是事情没有任何改变,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只是父母刚刚找老师的头几天,他还好,动作没有那么多了,看起来有了克制。
可是之后没几天,事情又开始回到了原点。
闻幼兰再和父母哭着说这件事的时候,父母也是支支吾吾的,完全没有了要为她做主的态度。
“老师只是太喜欢你了,把你当女儿才会这样的,不用怕啊,很正常的,别管那么多,你好好学习,再过个一年多就要毕业了。”
闻幼兰当时没有任何感觉,但是当长大了,回忆进了脑子里的时候就会发现。
父母找过男老师之后,家里的情况变好了,每天都能看到很多礼品一样的包装盒,自己弟弟吃的喝的玩的用的那些东西,也变多了,都是大牌子。
自己也有了新衣服穿。
都是些她不喜欢,但是在老师手机上看到过很多次的衣服。
上了初中,闻幼兰明显比之前要安静多了,知道自己的好看但是再也不敢展示自己的美,一直低着头,只想好好念书。
虽然只有初中的年纪,她已经对自己未来的规划有了个大概的发展方向,和所有人几乎一样,去好高中,然后念好大学,然后要赚很多很多钱,独立自主。
可是时间和条件都没有给闻幼兰优待。
初中的她还要继续照顾着明明也已经很大,和自己差不了两三岁的弟弟。
每次中午赶回家做饭,做完饭一点休息时间都没有就又要赶回学校,然后一整个下午都是晕晕乎乎的,晚上回去的时候,还要被弟弟念着闹着要吃什么零食,要姐姐立刻出门去买,从东边跑到西边,完全不在乎会不会麻烦。
弟弟不再是小时候那个可爱的小肉球,不再是那个会伸手要姐姐抱姐姐亲的孩子了。
他现在的伸手从来都是讨要——我要这个吃的,我要那个玩的,你帮我做作业,你帮我按摩,你帮我递东西。
没有尊重也没有对姐姐的喜爱。
闻幼兰当时就感觉到很累了,但是依旧撑着做出这件事。
她有一种莫名的责任感,这是弟弟,弟弟就要被自己照顾。
自己是家里的长女,肯定要多分担一点家里的累活。
都是应该的。
家里的人都是要这样互相扶持互相付出才对。
然后这个家里的父亲母亲和弟弟就越发变本加厉地对待着闻幼兰。
闻幼兰却蒙蔽着自己的双眼完全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