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消防员,人人都说他是英雄,国家为他表彰,他剩下来的父母妹妹得到了国家的补贴,所有人都称赞他,看起来是死得其所。
可是只有陆连知道,消防员究竟是为了救人而死,还是在救人之后被那个人给推回去而死。
那是一场极大也极其危险的火,比陆连第一世的那场要厉害多了,而且还因为是煤气爆炸的原因,进去了就不知道会不会遭遇再次爆炸。
消防员为了救人一个人冲了进去,救到了那个中年男子,可是在就要逃出去的一刻,复式楼,那个木制的精致的楼梯直接砸了下来,消防员第一反应是拽着中年男子奋力一起跳出去,而中年男子的第一反应是去抓住消防员,让他帮自己挡了那么一下,百分百保证自己是安全的,不需要被砸。
就是这么一下,让消防员彻底失去了意识,而中年男子只是犹豫了一秒,连帮忙拉都没有拉一把,一脸恐惧地冲了出去,朝着外面的消防员呼救。
那个曾经救过陆连的,永远都在最前线,尽力救着所有人的消防员死在了那间房子里,所有的事实都被掩盖,被那个他用生命为代价带出来的人给冠上了一个英雄的称号。
可是那个家庭想要的不是英雄。
是自己乖巧勇敢的儿子,是自己高大英俊护着自己的哥哥。
第二世,陆连被告知,他的父母很爱他,十分十分地爱他,希望他能在爱的家庭里长大。
只是被告知,在一个他都不懂什么叫爱的年纪被一直天天像是念经一样在他耳边念叨着。
他父母在他出生后不久就双双去世了,和他的所有亲近的亲戚一起,死在船难。
因为他的出生,他的父母很高兴,就干脆趁着国庆节这么好的一个大假期,拉着一大家子,一起去外国,一起坐一次大船。
结果就是这么不幸,船底突然出现问题,开始渗水,整艘船都被淹没了,第二世的陆连还是父母使命把孩子给往上捧着,一直扛着等着支撑着,等到救援的人员来了,孩子被救上去了,父母才终于扛不住了,沉入了海底。
生还的人两只手都能数的过来,而孩子就是继承了他们家里人所有的希望活下来的那一个。
领养陆连的是他父母的共同好友,陆连家里剩下的亲戚全都是远房的,平时也就过年过节打个电话寒暄一下而已,所以这个孩子的去留就显得相当尴尬。
收养是应该,但是不收养也没有什么非常值得苛责的。
与其这样不情不愿,用道义来强迫着那些人去做一件这样的事情,倒还不如让父母的至交好友,让愿意把他当亲生孩子养的人来做这件事。
第二对父母就是这么来的,陆连对他们来说就是自己的骨肉,什么都给最好的,爱也毫不吝啬,对于真相也绝对不去隐瞒,所以陆连从小就什么都知道。
不过知道也就是知道,这些对亲生父母的了解都来源于自己的现任父母,并没有有血有肉的感官理解,只是像是听一个故事。
真正的父母还是现在的那两个。
等到又过了几年,陆连上了幼儿园中班,父母也得了一个好消息,母亲怀孕了。
一家子都很开心,陆连更是兴奋地要命,天天都在说自己有弟弟妹妹了。
然后就是十个月的等待,家里多了一个小闹腾鬼,陆连多了一个弟弟。
他对弟弟可好了,年纪虽小,但是从来没有想过要去争抢宠爱争抢玩具,反而是把弟弟捧在手心里,想要什么都给他,巴不得把自己拥有的一切都分享给弟弟。
简直就是个弟奴。
每次陆连抱着弟弟不撒手的时候父母都笑的格外开心,所有人都评论说这一家子是完美的一家。
可是等到弟弟三岁的时候,家里的父母却接连病倒了,先是母亲患了淋巴癌,紧接着,几乎快耗空家里的财产和家里人的精力之后,又是父亲晕倒在母亲的床边,经过检查,得了鼻咽癌,全都是晚期,无药可治,手术也没有用。
这一家就突然的垮了,年仅七岁的陆连拉着自己弟弟的小手,只能守在父母的病床前哭泣。
得到了所有几近完美和完全的爱,陆连一时之间无法理解为什么自己的父母就这么离开了,爱的来源就这么消失了,而一直都不喜欢他的外公外婆和爷爷奶奶在父母死之后就更加不喜欢他了。
不过还好,弟弟还是受尽宠爱的,虽然这么小就没有了爸爸妈妈,但是外公外婆和爷爷奶奶也能教会他们什么叫做爱。
陆连抱着弟弟睡觉的时候,看着弟弟紧紧抓住自己衣角嘟囔着他的名字的时候,他很欣慰。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抚养他们的老一辈就越发区别对待,对待陆连也就越发的苛刻,到了后面的阶段,已经完全不在意陆连的生活了,所有事情都紧着弟弟,就连上学这样的事情这些老人都不愿意他去上。
本来家里就没有人能够提供更多的经济来源,老人越来越不能赚钱,他们除了逝世的孩子也没有其他子女了,所以很吃力。
四个老人都想要陆连干脆直接去打工,想办法赚点钱,为了他可怜的弟弟。
“你不是你爸妈亲生的你早就知道,现在是你该报恩的时候了。”
“吃我们的用我们的穿我们的这么多年,你不需要还债的吗?别犹豫了,快去外面想办法赚钱。”
“你不是说你很爱你的弟弟的吗?为了你弟弟,为了他能有出息,茁壮成长,你是不是应该出一份力?”
陆连身上的爱正在慢慢消退,所有人都在从他身上剥夺爱,就像是一定会慢慢耗空的电量一样,从满格到一半,从一半到没剩下多少。
最让陆连绝望的是,从小那个抱在怀里带着长大,恨不得掏心掏肺把什么都掏给他的弟弟,在外公外婆爷爷奶奶四个人的溺爱教唆之下,对陆连也不再像以前那样依赖喜欢了。
他不会再像小时候一样拉着要睡在地板上的哥哥起来,不会吵着闹着让他一起上床睡了。
弟弟觉得,这个本来就不是真的哥哥,父母的死可能还是这个扫把星带来的。
跟一对父母,死一对父母。
陆连不再笑了,他去找了工地的活计,然后死在了地底的洞里。
死去的时候,他能感觉到最后百分之一的电量被耗空了,那个从小就做的噩梦宛如是真实的。
明明是被砸中,被堵的没有氧气呼吸,但是身上却有灼烧感。
第一世,从出生开始就是个错误,什么都没有地痛苦地离开。
第二世,得到了所有的爱,获得了所有最好的东西,然后再一件接着一件的被夺走,直至死亡。
第三世,真正的陆连出生了。
久违地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家庭,爸妈没有那么多的爱但也不能说全无,家境一般但是健健康康没有任何的身体问题,一切的折磨好像都停止了。
清楚地知道自己曾经有过两世不长久的生命之花,陆连在第三世的时候显得小心翼翼的。
家里的孝顺孩子,在外的和善好人,学校中的高智商学霸,他就是人人嘴里的别人家的孩子。
本来这一世就该是顺顺利利平平淡淡地过去的,可是陆连在两世的教训中还没有学会去防备别人,拥有秘密。
两世的秘密,还有从小就能看见鬼怪灵魂的秘密,他没能守住,告诉了自己以为最好的朋友。
然后他就变成了撒谎精,变成了一个仗着自己各方面都优秀所以胡说八道以为别人会信的幼稚鬼。
可是这些明明都是真的。
陆连又开始知道什么叫做嫉妒,什么又是嫉妒导致的后果。
只是一件被他说出来的不像事实的真事,然后就被那些嫉妒他的人一传十十传百,最后得到了这样的结局。
父母被叫去学校开家长会的时候,回家都没有什么好脸色。
不要再说那些吹牛的话了,不要再去用骗人吸引眼球了,爸爸妈妈知道你是想要交更多的朋友才这样,但是这样是不对的,好好学习,好好念书,你好了,比人自然就待见你了,用说谎换来的朋友都是虚伪的。
也不知道谣言又背着他传成了什么样子,父母对着陆连说这些的时候,版本就变成了这样。
等到再大了一点,他突然又从讨好型人格转变了,他开始追寻自我,开始不愿意去做一个讨人喜欢的人,只做自己。
因为身为他后盾的那个摇摇欲坠的家彻底垮了,父母都有了外遇,然后互相和平离婚,各过各的日子去了,陆连的谨小慎微,陆连的小心讨好都变成了无用功。
他懒得去做了。
陆连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很奇怪。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奇怪了。
毕竟带着两世为人的记忆就是一个很奇怪的点了。
陆连开始独来独往,不愿意融入任何一个圈子,和别人几乎不打交道,然后在读大学的时候,遭到了别人的排挤,说他心高气傲不懂的为人,光有实力却狗眼看人低。
帮派不断地出现,他就显得越发的边缘化。
不公平出现的越来越多,就因为他和同学的关系处理不好,所以被人在背后插刀子,举报他,就为了得到那份最高份额的奖学金。
和导师关系处理不好,导师拜托私事的时候从来都是冷着脸拒绝,说着‘这与学术无关我不想帮您’的话,然后得罪老师,被报复,被压着论文不给过。
越来越奇怪了,陆连开始怀疑着这个世界。
制定的规则明明都是不公平的,但是大部分人都嚷嚷着很公平,很奇怪。
好人都没有好报,坏人流里流气走歪门邪道倒是什么都得到了,很奇怪。
阶级分化严重,因为权因为钱让所有区别变本加厉,不把人当人看,很奇怪。
对于那些活的不一样,活的自我,活的不走所有人都再走的路的人表示鄙夷,很奇怪。
一切都太奇怪了。
胸外成绩最好的陆连在最后选择了妇产科也是十分的奇怪。
陆连遇到安遥也很奇怪。
两个人是互相找到的,在陆连在一家公立医院实习的时候,他帮忙将一具尸体送进太平间的时候,他见到了一团黑气凝聚在角落里。
陆连看着那团黑气看了很久,然后秉承着多管闲事就会多事的真理,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地离开了那个地方。
但是这团黑气就从此缠上了陆连,随着跟着陆连的时间越来越多,他的体积也越来越大,逐渐变成了一个可怕的人形,一个黑影,如影随形地跟随着陆连。
陆连发现这个黑气是吸收着他的负面情绪生长的。
又是一个很奇怪的事情,他没有因为这团黑气日益增大而感觉害怕,反而颇有兴趣,尤其是这团黑气会和他对话之后。
那是一个具有少年感的声音,清脆响亮但是说话的声音又极低,总有种温柔在耳边低吟的感觉。
被蛊惑了,陆连不得不承认,所有事情的开展只是因为,他被那个声音深深蛊惑了。
“休息了一下,感觉你想的很多。”
鼻尖的那个热气已经变凉了,没有那么明显的香气萦绕,陆连也总算是回过了神。
“想起了以前,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您的时候。”
陆连将手里的茶杯放了下来,然后重新回到了安遥的后背,抓住他的轮椅,“其实并没有过去太久,但是总有种时间已经很长很长的感觉……”
“确实也很长了,”安遥拍了拍放在他背后的手,“二十年了,只是你不再变换模样,所以觉得其实没过多久。”
“后悔吗?跟着我。”
陆连看了看时间,然后很诧异地立刻否定了安遥说的话,“怎么可能,跟随您,当初没有把那个黑影赶走,是我做过最正确的决定,您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
“因为……太累了。”
安遥被陆连推着向前走,突然有些感叹。
“身体上的累换取精神上的愉悦,这是个等价交易,安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