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遮月掩,旧尘山谷之中灵气浓郁到实质而形成的白雾在这浓稠的夜中透着丝丝缕缕的白。
兰鸢抬手摸了摸眼角的泪,她哭了?自己为什么会哭呢?
宫远徵放在兰鸢耳边的手,自然摸到了那抹湿润,少女的泪珠落在他的手上,他微怔,嘴角扬起一抹弧度。
少年笑的荼靡,兰鸢不自觉的往后缩了缩,后又忍不住上前:“对不起,我不记得了,但我还记得你日日给我浇汤药,是你救了我,我只是突然有些不适应,你给我点时间,好吗?”
兰鸢的声音柔柔的,带着试图安抚少年的意味,但手抓住被子的小动作,透露出她此刻自己极度的不安。
宫远徵内心酸涩,眼眶微红,这就是他的阿鸢啊,就算是自己如此的不安,也还在想着先来哄自己。
自己是多娇贵的一个人啊?值得她这样?
宫远徵的眼中溢满了细碎的光,在摇曳的烛光下闪烁着。
兰鸢见少年要哭,心下便慌了:“远徵弟弟?夫君!我会好好配合吃药,一定会好起来的,你别哭…”你一哭,我心都要碎了!
兰鸢看着少年欲落未落的泪水,轻柔的吻上了少年的眼眸,带着特有的鸢尾花香。
宫远徵将兰鸢揉进怀里:“阿鸢,如果我以后惹你生气了,你可千万不要不理我!”
“怎么会呢?谁会忍的住不理远徵弟弟呢?”兰鸢的手轻拍着宫远徵的后背。
宫远徵眸色微闪,他有私心,他也不想兰鸢去东海找那什么星夜盏,宫茜徵想让兰鸢留下,那他便配合,这徵宫的毒都出自他手,他还能在自家被毒晕了?
他没发现的是,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兰鸢的嘴角勾起一抹笑,远徵弟弟啊…
在天道开始插手她的记忆的时候,她就醒了,一把抓住了天道,开始了严刑逼供!
天道瑟瑟发抖,自己都升级了,怎么还打不过她!
“兰鸢上仙,这九品星夜盏,本就应该是茜徵所得,这是她的机缘,其他的我不好多说,还请上仙配合,这丫头心中生了执念,你就当替我操心一下,这次算我欠你的人情!”天道有些委屈,但是它又不知道找谁委屈。
“况且,因果之事,本就该顺其自然,不可强行改变,这一点,你就没有星君看到透彻,你们此番下界,就当是游玩好了,我向你保证,以不变应万变,最终会得到你想要的!”天道苦口婆心的劝说着。
兰鸢挥手:行了,懂了!滚吧!
天道:那记忆?
兰鸢:我自己来!
天道:行行行,我先走了…
感受到天道的干涉在身体里消失,兰鸢在神识中露出不屑的笑,封印记忆什么的,傻子才会做,聪明人靠演技就好。
现在宫门,可就是自己一个人的秀场了!
正往宫门赶来月华神君,又打了两个喷嚏:这回一定是兰丫头在骂我!
月落微霜,徵宫的灯被熄灭,房间中的两人相拥而眠,睡的香甜。
宫瑞徵找到自己的姐姐,第一次对姐姐怒目相对:“姐姐,你过分了!”
宫茜徵看着自己一手养大的少年,还真是聪明,聪明到,她想将他毁掉!宫茜徵的眸色微黑,周身灵气暴动,随即被压下。
宫茜徵拿出少年曾经收着的信匣,丢给少年:“我只是想让娘亲多留一会,我怎么过分了?你以为我什么弄丢你的信匣?还不是不愿意让你看到里面的信?你自己看看,信中有半句提到我们的吗?娘亲的心中只有爹爹,没有我们!”
宫瑞徵拿过信匣,并没有打开,姐姐的状态很不对,他得顺着她。
宫瑞徵不可置信的拿着信匣,泪水顺着脸侧滑落:“姐姐你骗我,你以前不是这样说的,你忘了娘亲教我们认药材了吗?”
“那是爹爹不在,娘亲打发时间罢了!”
“你忘了你冬日里跑到雪宫,染了风寒,娘亲照顾你三天三夜没有合眼吗?”宫瑞徵试图唤醒她。
“那是…”宫茜徵一顿,神色有些清明。
宫瑞徵再接再厉:“娘亲将她的嫁妆都留给了你,还给我们做了宫铃,你说过我们不能做娘亲的累赘,娘亲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做,我们不能拖着娘亲的脚步。”
“娘亲要做的事情,我可以帮娘亲做,你不要说了,娘亲已经失忆了,你再说这些,于事无补,难道你就不想娘亲多在徵宫待一段时间吗?”宫茜徵靠近宫瑞徵,自己这个弟弟啊,心思向来剔透。
宫瑞徵垂眸,他也想!他的及冠礼,娘亲不在,是执刃伯伯给他加的冠,他的大婚,他希望娘亲可以在。
年底,年底便是宫门选亲了!
“娘亲不会有事的,我会替娘亲去东海,你在宫门好好陪着娘亲,她的记忆会恢复的。”宫茜徵语气带着安抚,她强压下心中暴虐的情绪,她确实得出去一趟了,这该死的心魔。
兰鸢坐在一张漂浮的镜子前,看着姐弟两人的对话,嗑着瓜子。嗯,确实不会有事,小团子对自己的认知还是很全面的,但让天道来封印自己记忆,是不是太小看自己了?
宫远徵大清早的便去了角宫,兰鸢无聊就掏出了个水镜,这镜子可以看着想看之人现在在做什么。
要说兰鸢身上什么最多,那肯定的法器最多,她的炼器天赋,不比宫远徵的炼药天赋差。
忽的,兰鸢嗑瓜子的动作一顿,收起水镜,一个除尘诀将瓜子壳全收拾干净,坐直身子,拿起茶几上的杯子子,喝了一口茶。
房间的门被推开,兰鸢抬眸望去,逆光处上官浅推门而入,她径自走到兰鸢的茶几对面坐下,能够探查人心的眸子看向兰鸢,似乎想从兰鸢脸上看出什么来。
兰鸢看着眼前的上官浅,没有惊慌,反而十分淡然:“执刃夫人来找我,有什么事?”
上官浅倒茶的手一顿,这个称呼从兰鸢嘴里说出来,可真让人不舒服啊!
上官浅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茶壶:“兰妹妹不记得我了?你以前可是叫我上官姐姐的,这声执刃夫人,可真让人伤心。”
“上官姐姐莫要伤心,我只是失忆了,又不是傻了,重新认识一下,我叫兰鸢!”兰鸢不想顶着兰芷鸢的名字,她兰鸢就是兰鸢,不是什么姑苏兰氏大小姐。
“兰妹妹说笑了,妹妹冰雪聪明,又怎么会傻了呢?我来这里是邀请你去角宫用膳,徵公子也在。”上官浅眸中神色莫幻,以她对兰鸢的了解,不可能这么简单的中招了,但是她现在的状态,让她看不出破绽。
她对自己如今的身份的排斥,表现的并不刻意,而是极力想要隐藏,但是藏不住,隐约透露出来的。
说到宫远徵,兰鸢表现的有些纠结:“角宫之中有什么好吃的吗?”
上官浅眉头微挑:“有红烧肉,炖鸡,猪脚,炒竹笋,白切鸡,酥鱼…”
“上官姐姐带路,我们走吧!”兰鸢站起身,先走出了门。
上官浅原本微亮的眸子在听到这句话之后暗了下去,看来,是真的失忆了,但她总觉得不太可能,兰鸢她,不应该…
上官浅走了出去,对着兰鸢柔柔一笑,走在兰鸢前面往角宫而去。
兰鸢看着上官浅的背影,勾唇一笑,上官姐姐,被骗了呢!
但随即,她的笑僵在了脸上,因为上官浅转头,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兰鸢随即扬起大大的微笑,上前挽住上官浅的胳膊:“上官姐姐快些走吧,一会饭菜都凉了。”
上官浅面对兰鸢突然热络,了然一笑,果然,这才是她认识的兰鸢。
一蓝一白两个身影翩然的往角宫而去…
角宫之中,一抹阳光从窗外透进来,宫尚角和宫远徵相对而坐,桌子上摆着平日里不会上的肉食。
宫远徵喝着茶,知道这是给兰鸢准备的,宫尚角深深的看着宫远徵,他总觉得远徵表现的太淡定了,淡定的有些不正常。
“远徵,兰鸢她…”
“哥,不要说了,顺其自然吧!这样也挺好!”第一次,宫远徵打断了他哥的话。
宫尚角:……
上官浅带着兰鸢走进房间时,就发觉兄弟两人的气氛有些微妙。
她对上宫尚角询问的眸子,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
宫尚角的眉头微微蹙起,略带担忧的目光看向兰鸢。
兰鸢见宫尚角在看自己,往宫远徵的身后躲了一下:“见过执刃大人。”
“免礼!”宫尚角移开目光,上官浅坐在了宫尚角身边,给兰鸢盛了一碗鸡汤。
兰鸢接过,说了声多谢。
随即埋头吃着,不发一言,把社恐贯彻到底。
宫远徵给兰鸢夹着肉,兰鸢来者不拒,来一块吃一块,虽然腮帮子鼓鼓的,但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介于优雅与不优雅之间,快速又缓慢的消灭的碗里的食物。
三人被这种微妙的状态吸引了,不自觉的看着兰鸢吃东西,宫远徵夹菜的动作也顿住了。
碗中的菜吃完了,兰鸢抬起头,看向宫远徵,又看了看盘子,又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碗。
“你少吃些,一会积食了!”宫远徵收回目光,轻咳了一声。
兰鸢夹了一块鸡肉给宫远徵:“你也吃!”
宫远徵吃了一口鸡肉,看了一眼宫尚角。宫尚角和上官浅也有些尴尬,刚刚竟然看人吃饭看出了神。
但是兰鸢吃东西,还是一如既往的香,赏心悦目,让人胃口都变好了。
就连宫尚角今日中午都多用了一碗饭,还喝了一碗汤。
兰鸢确实已经吃饱了,但她还能吃!
于是,用完午膳之后,兰鸢吃着上官浅做的月桂糕,听着宫尚角和宫远徵的谈话。
上官浅在一旁泡着所谓新送来的雪前玉松,听说可以喝出冬天的味道。
宫尚角神色有些沉重:“远徵,如今江湖之中妖族觉醒,许多门派认为宫门之中藏有顶级的修仙秘籍,纷纷来求,还有者希望宫门可以派遣族人,去帮他们除妖。”
“除妖去找捉妖师,找宫门做什么?”宫远徵有些不耐。
“话虽如此,但妖族觉醒一事,和宫门也脱不了关系。”宫尚角将老长老们的猜测说了出来。
老长老们认为,此间灵气涌动,妖族觉醒,和后山之中的异人失踪有关,后山结界松动,是宫门没有守住。
如今妖族祸害世间,宫门也应该承担起责任。
“荒谬!妖族觉醒是此间天道的事情,关宫门什么事,后山怎么什么烂摊子都往自己身上揽?”宫远徵将杯子重重的砸在桌子上。
“还想让宫门族人给他们去当牛做马?做梦!他们是什么东西?也配?”宫远徵怎么想不到那些门派的想法,美其名曰是想要宫门保护,其实就是想要一个免费的打手。
“其实长老们也商量出了应对之法。”宫尚角将宫远徵拉着坐下,给他倒了杯茶。
宫远徵将茶放在桌上,看着宫尚角,听他的后话。
“宫门每年向各个门派的招收弟子,传授修炼法门,武功秘籍,学期为三年,三年之后可以选择留在宫门,或者,回自己的门派。宫门弟子每隔一段时间会出宫门历练,除妖,平乱!”
“但是,宫门此举,会打破如今江湖上的平衡,恐有后患!”宫尚角深谋远虑,宫门在世人眼中是神秘的,强大的,此举无疑是揭开这庞然大物的面纱,将内里公之于众!
“哥,你想做什么,尽管去做,后患,我替你除!”宫远徵的语气很笃定,他扬起了那标志性的笑。
“远徵,可是…”你的身份…
“不是远徵哦,是卓翼宸!”宫远徵的意思很明确,宫门之中有上古神兽蓝凫镇守,何人来犯,得先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宫尚角看着如今长大了的弟弟,他如今羽翼丰满,拥有着可以护住宫门的力量,他为宫门,撑开了一张遮天蔽日的伞。
这不是为了宫门,也不是为了世人,只是为了他而已。
他愿意这般做,这是因为他想,他便去做,无为其他。
“哥,别这样看着我。”宫远徵被宫尚角这样的眼神看的有些不知所措。
宫尚角忍不住勾唇笑了,喝了口茶,眉头微抬,眼神有些戏谑。
“卓翼宸是谁?”兰鸢吃下最后一块糕点,好奇的问道。
三人齐齐的看向她,上官浅垂了垂眸,看着桌子,用手帕掩了下嘴。
宫尚角这才想起来兰鸢如今失忆了,本来还想着她不问卓翼宸,很有可能是装的,但是,他猜错了,她不问,只是糕点没吃完。
宫远徵的气息微沉:“我朋友!”
“哦!”兰鸢也不多问,她本就是如此。
两人商量着具体的事宜,上官浅带着兰鸢出了房间。
到了无人的地方,兰鸢淡笑着看着上官浅,上官浅也淡笑着看着兰鸢,眼神流转之间,气氛变得微妙,有树叶飘落,鸟儿飞起的声音清晰可闻。
“兰妹妹果然是细致入微!”
“不及上官姐姐观察入微。”
“不怕我揭穿你?”
“怕什么?你会吗?”
“当然…我不会!”
“这么肯定?”
“因为,我挺喜欢你的,别误会,只是对妹妹那种喜欢,你装失忆,不也是为了茜徵?”
“误会什么?我可没你想的那么伟大,我只是觉得失忆的兰鸢,难道不是更有意思吗?我是说,去见老朋友的话!”兰鸢的笑容中带着看戏不嫌事大的意味。
上官浅淡笑不语,兰鸢总是这样,让人觉得她做的事情全是因为自己的爱好,但其实,她做的什么,都有着自己的算计。
上官浅不轻易喜欢一个人,兰鸢是一个。
一蓝一白两道身影在树下相视而笑,一个千纸鹤和树叶一同落下,被埋在了树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