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近卫跪了一地,长留抽抽嗒嗒地跪在最前面。
谢停舟站在檐下,脸色几乎白得透明,却仍旧强撑地站着。
“好!好得很!你们所有人都知道,一个个都瞒着我。”
他喘着气,胸口已经闷到疼痛。
长留哭得眼睛通红,却一个字也不敢讲。
谢停舟身体猛晃了晃,兮风以手撑地起身冲过去,却在还没靠近谢停舟时被他抬手一挡。
“备马。”
兮风:“王爷……”
“本王让你备马!”谢停舟冷声呵斥。
兮风咬了咬牙,转身跑向马厩。
站在一旁的余大夫连忙劝阻,“王爷,老王爷已经带人在找了,您如今……”
“别对本王说什么保重身体。”谢停舟的声音很轻,“她要是不回来,我保重身体给谁看?”
城门已经关了,但谢停舟要出关,谁也不敢拦。
月明星稀,谢停舟在关口回头,依稀能看见城墙上被战火燎过的痕迹。
这是她守下的城,她却没能如约将自己带回来。
关外是一望无际的雪原,谢停舟却没有再往前去。
他不知道该往何处?该去向哪里才能找回他的爱人。
“驾——”
骏马终于奔了出去,夜风卷着大氅,那大氅随着他的主人一同地栽进了雪地里。
谢停舟曾觉得自己是一个多余的人,他是曾王府的外来客,后来他成了那里的主人。
他已经记不清先王妃的脸,曾经拼尽全力想要得到的东西,到头来是一杯毒药。
可是后来,他得到了沈妤。
谢停舟在梦里看见了沈妤,似乎回到了还在王府的时候。
她精神好的时候,早上会很早就起来练功,谢停舟要多睡片刻,每次醒来都会看见她坐在脚踏上,趴在床沿看他的脸。
然后他会对她笑,只要伸出手她就会将脸颊凑上来,轻轻蹭在他的掌心里。
有时他们会相视一笑,有时会在晨曦中拥吻,有时他会缠着她再睡一个回笼觉。
“阿妤……”
谢停舟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到声音。
“快回来。”
“回到我身边来。”
沈妤捧着他的手,将脸颊贴上去,轻声说:“我在呢,一直都在。”
谢停舟似乎能在梦中感受到她肌肤的触感,他指尖轻轻动了动,却不如记忆中那般滑腻。
眼前的一切似乎在瞬息中变了样,她满身是血,脸颊上都是血液凝固成的痂。
她张开口喊他:“停舟。”
口中就涌出了鲜血。
“快,拿九针来!”余大夫大声道。
余大夫接过银针,看向一旁的人,说:“王妃还请暂避片刻。”
沈妤固执的摇着头,目光紧紧注视着床榻上的谢停舟。
她方才握着他的手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他忽然就开始吐血。
乌血已经浸湿了半边枕头,谢停舟的唇角还在往外涌着血。
沈妤死死咬着下唇,任凭眼泪无声从脸颊滚落下去,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直到余大夫收针吐了口气,沈妤才在口中尝到了一丝血腥味,忽然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方才不知是靠什么支撑她在这里站到现在。
一刻,事实上,只晚了一刻。
沈妤在与青云卫会合后借了马便往燕凉关赶,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谢停舟前脚晕厥被抬回小院,沈妤后脚便敲开了城门。
谢停舟昏睡不醒,沈妤也不眠不休地跟着熬。
余大夫说王妃时常同王爷多说说话,兴许王爷能早些醒来。
沈妤深以为然。
可每次她同谢停舟说话,他便会表现出极其痛苦的样子,呼吸也会变得急促。
他在昏厥中似乎不想听到她的声音,但他总在迷糊中将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放在口中呢喃。
谢停舟做了一个梦,他梦到了沈妤。
可她似乎不认识那个沈妤,她太温柔过得太委屈,眼中总有化不开的愁云。
谢停舟极力想要逃离那个梦境,因为在那个梦境中,他们毫无交集。
然后,他成功了,谢停舟睁开了眼。
似乎只是小睡了一会儿,谢停舟盯着眼前的沈妤,一时不知是不是又坠入了另一个梦境。
沈妤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脸,不敢喊他,怕她一开口,他又昏睡过去。
谢停舟盯着沈妤,慢慢将手掌翻过来,轻轻摊开。
眼前的人低下了头,偏着头将脸颊贴在他的掌心里。
这一刻,谢停舟终于确定她真的回来了。
谢停舟没有清醒多久,昏睡过去之前死死拽着沈妤不肯放手,看着沈妤拿帕子将两人的手绑在一起才肯合眼。
对于睡着的人来说,几日稍纵即逝,可对于醒着的人来说,每时每刻都在煎熬。
沈妤也累了,爬上床贴在他身边睡着了,醒来时对上了谢停舟的眼,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醒的。
两人都没有喊下人,就这样抱着,谢停舟听她絮絮叨叨地说一路上的经过。
博达撤离时,沈昭追了上去,沈妤不能放沈昭一个人前去涉险,带着一队人奋起直追。
但普通的战马跟不上他们的脚步,其他人很快就被甩在了后面,失去了他们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