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另一车的丞相,迎接他的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
百姓们对他横眉竖眼,指点唾弃,手里的臭鸡蛋和烂鱼虾净往他身上招呼,直把他砸得头破血流、浑身恶臭。
就连在旁边押送侍卫也面露厌恶,掩鼻远避,恨不得逃到贺大人那边去。
如此鲜明的态度对比,足以见茶玖在百姓们心中已经到达了何等崇高的地位,因此他们对害了茶玖的丞相也更加厌恶。
而丞相在一片辱骂声和砸来的秽物之中,面无表情,闭目忍耐,艰难维持着最后的体面。
到底是两朝重臣。
这点心性还是有的。
茶玖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收回目光。
可等到了大理寺,进了牢房,丞相这点心性便彻底绷不住了。
原因无他。
只因住的牢房环境条件实在太差了。
里面空荡荡的,连铺垫的干草都没有。
地板上全是凹凸不平的沟壑起伏,长满青苔,爬满虫蚁,潮湿又恶臭,直叫人踩上去都觉得浑身发麻,更不要说躺下来休息了。
丞相死活不肯进去,却被背后的狱差狠狠一推,跌坐在那脏兮兮的地上。
他赶紧爬起来,紧紧扒拉这木头栏杆。
却无意瞥见了茶玖的牢房。
天窗大开,宽敞明亮,又在最安静的尽头。
里面的雕花大床铺上了厚厚的褥子,连锦被上的刺绣也是今年江南进贡的。
房间之内,书桌笔墨,铜镜妆匣……等等日常用品,无一不全。
这哪里是牢房?
比之他的别苑也不差!
丞相瞪大浑浊的眼睛,死死抓着狱差不放,低声喝道:“你们这般区别对待,他日本相若东山再起,必定饶不了你们!”
狱差厌恶拂开他的手,笑他痴人说梦:“把你安排在这里正是陛下的意思。东山再起?我看你能多活几天就算不错了!”
这间牢房虫蚁混杂,前几个在这里住过的犯人都是得了慢性疫病,最后全身溃烂,痛苦而缓慢地死去。
陛下将丞相安排在这里,恐怕是恨极了他,哪里还会给他东山再起的机会?
向来聪明的丞相也想到这一点,顿时面无血色,一瞬苍老。
而另一边的茶玖,该吃吃,该喝喝。
每天热茶点心不断。
且一到用膳的时辰,便有宫中来人专门送来御膳,且道道都温热,全然合乎她的胃口。
还没有公务叨扰。
如此几天的牢狱生活下来,茶玖不仅没有消瘦颓靡,反而面色红润,还长胖了一些。
系统:“……坐牢坐成你这样,也算是天下第一人了。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总不可能一直坐牢吧?
何况据它了解,朝堂上那些个老家伙这几天还在坚持谏言,要以欺君之罪将茶玖处死,以警示天下。
茶玖站在书桌前练字,气定神闲。
她如今已经刷满了耶律宗政的好感度,孩子也有了,任务总算是完美完成。
想要摆脱当前的困境还不简单?
用傀儡道具代替自己留在狱中。
或者假死。
或者用催眠术迷惑狱差,也能光明正大地走出大理寺。
届时再生下孩子,抚育成人,自己便可脱离小世界,结算任务。
只是茶玖眼前浮现出那道在养心殿中焦急等待的明黄身影,心中闪过犹豫。
“再看看吧。”
茶玖淡淡道。
这一句不知是对系统所说,还是对自己所说。
这时,宫中每日送御膳的人来了。
茶玖将自己写好的字晾干卷好,交给了他:“帮我转交给陛下。”
为囚犯呈书信给陛下,这是极其不符合规矩的事情。
但无论是宫人还是狱差,脸上都没有出现惊讶的神情,而是神情自若,接过应诺。
仿佛这个要求再正常不过了。
这副字被快马加鞭地送进宫中。
与此同时,耶律宗政坐在饭桌前,食不下咽。
他既想要去牢中看望茶玖,却又知道此举更是害她,会把她推上风口浪尖。
是以夜不能寐,心思烦躁,今日更是差点在朝堂上拔剑,把那满嘴污蔑茶玖的老臣砍下脑袋。
好在查砳及时拦住。
张公公看着陛下消瘦憔悴的面容,也是担忧不已,却没有半点办法。
只能劝道:“陛下,您多少用些吧,若是熬坏了身子可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小顺子一脸喜色地走进殿中,手里还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副字,说是贺大要转交给陛下的。
耶律宗政顿时起身,三步并两步过去接过打开,迫切之心显而易见。
纸上只有一句话。
——晓看天色暮看云。
下一句是什么来着?
哦,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他的小状元行走坐立,都在思念着他!
小顺子还道:“贺大人还说,让您好好吃饭,保重好龙体呢。”
就这么一副字,一句话,却叫愁容满面的帝王瞬间开颜。
“她说的对,朕确实要好好好保重身体才是。”
如此,才能继续为她筹谋!
想到这里,耶律宗政大步走向饭桌,开始大口大口吃饭,甚至还比平时多用了两碗。
张公公属实没想到,贺大人的只言片语而已,竟然就有这般大的威力!
能顷刻将陛下跌落地狱的情绪再度拉上极乐云霄,叫他那垂死萎靡的心再度复燃。
这简直比灵丹妙药还要神了!
……
三日之后,事情终于迎来了转机。
早朝上,查砳和李元朗向陛下呈交了一份“万民书”,为茶玖求情。
这份万民书上都是那些恳请朝廷宽恕茶玖欺君之罪的百姓的签名。
其中墨迹和血印驳杂。
只因有些百姓不会写字,却也愿咬破手指,以血指印代替签名,为这份求情增加一丝重量。
这卷长长的万民书展开,竟然能横跨整个大殿,举朝震撼。
查砳和一众交好的大臣跪下,请求耶律宗政顺应民心,赦免茶玖。
可仍有权臣坚持:“若此事都能不追究,那后人岂非也可重演旧事,枉顾法度?”
结果此言一出,耶律宗政当场拔剑,削断肩上一缕头发,吓得朝臣们全部颤巍跪下。
只听见他冷然道:“既然贺卿之罪要以性命偿还,那朕便为她断发抵命。从此以后,欺君之事,既往不咎。”
帝王发肤,受之天命。
这断发的分量,岂止抵过一条性命?
就是那九族的性命也是抵得!
反对者不敢再言语。
而此事传出之后,百姓也并不觉得陛下徇私,反而更加赞叹他是一个倾听民声、慧眼如炬的圣明君主。
而且,也无人担心开此特例会造成法度损坏、后人模仿。
毕竟不是谁都能像贺大人一样,拥有绝世之才、为民之心,能让百姓心甘情愿为之请命,能让陛下也慷慨削发保其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