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莉希已经在门口等候了。
她已经用昨日的采购成果填满了两人的超大号背包——
这背包当然也是她的成果之一，楚楠在昨晚检查时发现了背包靠背内侧的圣殿标志和藏在夹缝里的防割符文，想来又是神官小姐对自己‘故土’的无条件支持让她做出了这样的抉择。
但总比那些楚楠先生也不了解的杂牌店要好得多吧？
虽然他也不了解。
“很精神嘛。”塞莉希调侃：“昨晚偷偷穿了几次？”
楚楠才不会一脸惊慌地用：‘啊？你听到了？’这样的菜鸟发言来证实她的猜想，自从意识到这家伙真的不会读心之后，他的行为和思考就变得愈发放松，当然，这也可能是经历这许多之后自然而然学会的思考能力。
总之，他已经不是个浑身都是破绽的楚楠冒险者了。
他注意到了女神官的变化。
塞莉希束起了头发，那头铂金色的披肩发今天少见地盘起，女神官用一件风帽遮住自己白皙的脖颈，风帽表面缝着细细的甲片，搭配上她那件圣殿出品的奥法锁甲，想来也是对这次的委托打起了十二万分谨慎。
除此之外……
“那根棍子是？你要转职成武僧吗？”
“这个？”塞莉希提起手中的长杖，让冒险者看到了它的全貌。
这是一根手杖，只是握手端的设计奇妙地膨胀起一记饱满的弧度；看上去不仅适合作为步行的助手，同样非常合适与对着什么玩意儿的脑袋狠狠来上一下。
瞧那上面雕刻的符文，怕不是还能够作为施法的增幅装备使用。
“‘学者的手杖’。”塞莉希攥着手杖挥舞了几下，比了个wink☆：“也许是圣殿里最具有历史的武器了，真品保留在圣殿的大图书馆中、等哪天你来圣殿我领你去看。”
“期待哦。”楚楠随口说，他回头望了一眼。
屋里已经收拾整齐，似乎也没有留下别的什么值得操心的东西。
半精灵除外。
但她肯定是比楚楠先生自己更让人省心的，所以没关系。
“出发吧。”他说。
“出发吧。”塞莉希说。
他们踏着晨风出发，在门口登记了姓名与出行记录，身份文件检查完毕后来到马厩——
这真是一所巨大的马厩，居然在灰城的城墙内保留了一小片放牧区，一片草场一片泥场，早早地便有十几匹马儿在两座场子里散步放牧，几个小孩儿抓着栅栏往里面探头探脑，牧场工也不驱赶，只是乐呵呵地看着。
出于楚楠先生奇怪的冒险者滤镜，他们最终还是决定要租两匹马，当然，作为一个再也玩不到午马慕斯妹的特雷森退役训练员，他也有属于自己的小小私心。
马厩的店主与伙计起的比他们更早，已经在大早的劳作中忙了满头汗，正瞅了闲工夫在门口放松，瞧着两位冒险者走进，他们率先打了招呼：“生面孔，欢迎，外出吗？还是来赌马？”
“我们这儿有米怀恩流域最好的马。”旁边的伙计补充。
“赛马、乘马都是，赌我们家的马绝对没毛病。”又一位伙计出来插嘴。
“您看点什么？”店主反坐在椅子上，松弛地打量着冒险者与女神官的打扮。
相当普通的装备，一个战士，一个女神官？只是是在面生，一点儿印象没有。
“……看马。”楚楠往马厩里望了几眼。
我都来马厩了我不看马我看什么，看赛马娘吗？
……你们这世界不会真的有午马慕斯妹吧？
瞧店主微妙的表情大约是没有的，这气场懒散的男人挠挠自己杂乱的灰发，一下子也没有琢磨透这冒险者是什么路数。
你说他是来看马的呢？还是来看马的呢？
“我们来租两匹马，速度没要求，性格和耐力好点儿的。”塞莉希看着就比楚楠先生专业多了，她顺势进了马厩，随手撺掇起几块胡萝卜切块用来挑逗马儿，似乎同样对马匹有着相当的了解。
“要租几天？”店主问。
“不一定，可能保底三天吧，押金多少？”女神官在一匹金栗色的俊美马儿前驻足，把胡萝卜块丢进它的食桶。
马儿哼哼一声，扬起嘴唇用犁鼻器对着塞莉希嗅了嗅，似乎是对她身上浆果味儿的香水更感兴趣，最后摇摇头，只给女神官留下了一座强壮的臀部肌肉正景，扫扫尾巴，像是失去兴趣后简单甩下的拜拜。
楚楠挑挑眉，无声地做出嘲笑的姿态。
塞莉希微笑地甩了个中指。
“这家伙是我们的门面，是灰城最漂亮的观赏马，不好意思啊，都怪我们平时惯坏了她，这小魔鬼，对客人蹬鼻子上脸也不是第一次了，她已经被我们宠得浆果都不爱吃了。”马厩伙计在旁边道歉。
“就给他们浆果和瓶盖儿呗，脾气好耐力强。”另一个伙计在一旁说。
“带我去看看？”塞莉希重新燃起兴趣，捡了几块胡萝卜块攒在手里。
“价格怎么说？还有别的程序什么的？”楚楠留在店长旁边继续问。
“押金5000马克，一匹5000，租金一天1500，要是在中途觉得不合适想把马儿换了或者还了可以直接在灰城周围的几座驿站小镇的马厩里还马，那里的马厩也都是我牧场的产业。”店主依旧保持着那副松弛的气场，他慢悠悠地说。
“真了不起。”楚楠恭维。
“也是多亏了大家的厚爱，我们家对冒险者的待遇一直是最好的，毕竟我能发家也是托了你们冒险者的福。”马厩老板搪塞，他歪头看着放牧地里散步的马儿们，突然话锋一转：
“你了解马吗？”
“当然。”楚楠不假思索。
笑了，我是谁？我可是G1拿到手软的特雷森训练员，我练出来的马马们说出名字都够吓你一连串跳的，知道殿堂马什么要求吗？我能量产！
“那就不用多费口舌了。”店主点点头，他接过楚楠的冒险者卡片叮咚一声扣了款，继续叮嘱说：“如果马儿在路上受了伤，那这押金我们会按比例扣款，如果发生了什么意外……到时候还请允许我们按照规则来要求赔款哦。”
他刻意没有把话说的太硬。
“我理解。”楚楠点点头，他听到塞莉希兴奋地怪叫声从厩社深处传来，似乎是成功喂食了胡萝卜，女神官的喜悦即便隔着好几座干草堆也直直地跳了过来。
“那就祝您骑乘愉快了，一路顺风，希望您和马儿都能平安归来。”店主礼貌地点点头。
楚楠回礼。
他扭头看到两位伙计已经分别牵了一匹马儿从厩社中走出，一匹鹿毛，一匹芦毛，女神官一步不离地跟在芦毛马旁边，兴奋地像是个见到童话里白马王子的小女孩儿，明明芦毛本质上是灰白色才对。
两匹马儿都已经上好了鞍具，这马鞍和楚楠记忆中有着区别，没有那么多固定的皮扣与绳索，它只是单纯地固定在马儿的背部，接着符文亮起，连接上控制行进方向与速率的缰绳，接连着，连那钉镶在蹄下的马蹄铁也一一亮起。
呼哇、魔法真方便。
楚楠忍不住感慨。
芦毛马已经留给了塞莉希，冒险者也来到了那匹芦毛马旁边，这红棕色的漂亮生物在阳光下轻轻点着头，健康的马匹与毛发荡漾着水波般的光芒，楚楠抬手搓了搓它长长脑袋上的笔直白色花纹。
“你的流星可真漂亮，浆果。”他小声说。
“啊、那是瓶盖。”一旁的伙计说。
“啊？”楚楠愣了一下。
什么玩意？
“我们取名字不是看颜色的，它叫瓶盖是因为这坏小子喜欢啃别人水壶顶的瓶盖，客人您们也要小心哇，这家伙力气可不小。”
你妈的！就不能最早把马拉过来的时候介绍一下名字吗！
冒险者在出发前就感到了有点破防，但他也不好说，只能搓着马马头点点自己的头。
“都准备好了吗？”塞莉希已经在伙计的帮助下上了马，伴随着双脚踩进马镫，马鞍同时亮起新的符文，她一下子就坐稳了，抓起缰绳，摸摸浆果的脑袋，马儿打了个响鼻。
“嗯。”楚楠也对这一刻期待起来，他踩着马镫顺利上马，瓶盖强壮厚实的脊背微微下垂，接着便是一阵奇怪的……该说是‘失重感’吗？从座位下的马鞍里浮起，他胯下这匹红棕色的高大马儿平复了呼吸，扬起脑袋抖了抖耳朵。
着耳朵看上去真好rua。
楚楠没忍住搓了搓。
手感确实很好。
“祝您骑行愉快。”一个伙计说。
“要平安回来呀~”另一个伙计挥挥手。
店长已经离开了椅子，他走到了马厩外面，正在和一个冒险者有些眼熟的人聊天，强化的视力让他看清了那人的脸——是波杜瓦那里的学徒小哥，他同样注意到了冒险者。
短暂地惊讶，对方立刻挂上了礼貌的微笑点头致意。
楚楠回礼，塞莉希已经骑着马来到了出城的门边，他挥挥手，轻轻拱了拱腰。
他在很短的时间就掌握了骑乘的一点点技巧，也是托了这魔法马鞍的福。
冒险者几步便赶上了女神官，两人结伴穿过灰城老城区的古老大门，这座数千年的门关在他们头顶投下最后一层厚厚的阴影，两人忍耐着、沉默着、在缓步前行的马蹄声中压抑着自己胸腔中砰砰作响的心跳。
他们静默地行向阴影彼端、那是敞亮的……一片光明。
楚楠几乎开始打颤。
终于。
明亮的晨风撩起他的额发。
他终于把那片阴影，那座老城区的城门，那些包裹在铠甲中的冰冷城卫，还有那些发生在过去三个月里的故事抛在了身后——
虽然这只是短暂的离开，虽然只是一次任务，一次最终要向往路进发的委托。
但这同样是一段全新的旅途。
他微笑着仰起脸，让阳光与风声穿透自己。
“你好，美好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