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望舒猜不准,她觉得是自己杀了宋鹤辞这事,可又隐隐觉得不对,若是宋鹤辞,祝归不会这样生气,她心里忽然有了个答案,一个她不敢相信的答案。
“朕知道你猜到了,”祝归也不和她计较,随即说出了答案,“许昌服毒自尽。”
望舒本就佝偻的背更塌下去了些,许昌的手下确实不少,还未审讯就尽数死亡,许昌的死是祝霁鸣办事不力,祝归却并未想罚他,因为宋鹤辞还活着。
可她又将宋鹤辞杀了,造反一党几乎无人可审。
祝霁鸣是太子,是未来的天子,这个锅,将由望舒来背。
等待审判时的每一刻都无比煎熬,望舒也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义嘉推开门进来,取过圣旨,站在望舒面前,念了出来。
直到望舒接旨,走出大殿,都还未反应过来。
贬为庶人,废除封号,收回国姓,抄家,逐出京城,流放洛岭,此生无召不得归京,即刻行刑。
纵容罪臣许昌服毒自杀,乃四罪。
她从偏门离开,绕过了即将上朝的一众大臣。
远远的,她看到了很多人,很多她认识的人。
壮着胆子,踮起脚,扬起了一夜都不曾抬起的头。
她想用目光与老师,与亲人,与朋友,与同僚,与前未婚夫,做最后的告别。
那是东方,太阳慢慢的从地平线升起,一束光打在她脸上,暖洋洋的,她嘴唇蠕动了几下,小声呢喃:“天亮了。”
回到空无一人的郡主府,只有望夙还在等她。
望舒抱起望夙,接过义嘉递过来的一袋子碎银,看着郡主府的大门被一点点关上,贴上封条,上了锁。
义嘉临走前,拍了拍望舒的肩膀。
望舒微微仰着头,原来义嘉站直了身子比她要高些。
她第一次见到他站直身子的样子,这个看着她从小长到大的太监眼圈都红了起来:“舒,一切小心。”
没有了姓氏,谁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
望夙好似知道自己的主人心情低落,乖乖的窝在她怀里。
“义嘉公公,谢谢您这十六年的照顾。”望舒鞠躬,然后转身离开了。
胸口是勺星竹送的约指在隐隐发烫,祝霁棠的玉佩也被她系在腰带。
城门外,是一辆马车在等她,望舒疑惑的上前,祝锦站在马车前,似乎在等她。
“舒,你这又是何苦,皇兄令我备马车在此等候……”祝锦见她皱着眉头,难以掩盖悲伤的脸,自然心情也沉闷万分。
“二舅舅,”望舒苦中作乐,笑着回答,“恩宠都是圣上赐予的,他想收回便收回了。
帝王无心,登上那个位置,无论是谁,都会得一种病,一种疑心病,包括你我,谁也逃不了。”
望舒放下望夙,拉过祝锦的手,两只手握住,像是在传递能量般:“且安心,路还长,舒定会好好活着,所以还请二舅舅在北辞,也好好活着。”
“到底是不是因为我,是不是因为你为我求情,所以才……”他低下了头,惭愧万分。
望舒自是明白他的,她说:“不是您的错,就算没有您,我还是一样的结局。这不过是君臣间的一场对弈,输赢都是错。”
政治和皇权的牺牲品而已,她从来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不过是一场分离。
望舒转头看向这伫立于此千百年的城门,她有无数的故事都与这城有关,但这次的故事,可能是此生最后一次了。
她曾以为,这样繁华的京城,她可以一直沉湎于此。
可离开了她才忽然明白,这不过是一场梦,终究是要醒的。
最是无情帝王家,她理解祝归,并且感谢祝归。
贬为庶人的皇室,自古以来只有两个下场,赐死或者软禁,可祝归给予了她自由。
若不是祝归,她也许就要一生一世被囚禁在笼子里了。
望舒忽然跪了下来,亲吻着这片地,向这个生她养她十几年的京城,道了个别。
她抱起望夙,上了马车,她向祝锦告别:“保重。”
马车缓慢向前,城门在视线里一点点变小。
从此北辞,只是过往。
西南洛岭,亦是吾乡。
新安郡主,再见。
下朝后,祝归脱下厚重的龙袍,换了轻便些的常服。
挥手召来皇家暗卫,祝归说:“行至西南,寻处山,把她杀了吧。无用之人,不必留。”
就在此时,义嘉的声音忽然从外面传了进来:“皇上,她走前求皇上开恩,允许她带走太后娘娘赐给长公主的簪子。”
义嘉的声音有些急促,他说完,是死一样的一片沉静。
祝归的手一顿,不知是不是想起了什么:“拿走便拿走吧。”
暗卫此时领命,刚要消失,祝归又将其叫回:“若她命大,也不必赶尽杀绝。”
门外的义嘉显然松了口气,待暗卫消失,才推门而入,跪在地上:“请皇上恕罪。”
“罢了,你是看着她长大的。”
愿你度过此劫,活着到洛岭。
郡主,安。
*
顾泽川从桌案上坐直身子,他揉了揉眼睛,烛火还燃着,他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大雨倾盆,顾泽川推开门,提着一盏灯笼,撑起油纸伞,慢慢走进了雨里,不远处好像有亮光,顾泽川快走了两步,发现是望舒。
望舒在不远处,散着三千青丝,穿着红色薄纱,在雨里翩翩起舞。
她的动作狂热又激烈,红纱朦朦胧胧,将她的身材暴露在外,她像是青楼里跳艳舞的姑娘,又像是在勾引他。
顾泽川大喊了一声阿予。
望舒还在跳舞,她并没有听到。
顾泽川向望舒跑去,却怎么也无法到她面前。
最后一个转身的动作,望舒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把剑,随着跳舞的动作,用剑抹了脖子,自刎了。
“阿予!”顾泽川惊醒,大口大口的呼吸,已经是日上三竿,他做了个噩梦。
顾泽川披上外衫往外跑,骑上马直奔郡主府,郡主府门前围了不少人,他心中一惊,果真出事了。
“哪里还有什么新安郡主,今晨啊,贬为庶人,流放了。”周边的人回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