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别的意思。”
南希警长来来回回的在树下走来走去,我的沉默让她焦躁,而她的焦躁又让我不安。
难道是那晚有人在我看不到的地方进行了一场目击?
还是,我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可怜男孩终于在拖车公园那棵大树下被人发现?
南希警长走到树荫边缘又折返回来,她腰间不断相撞的金属手铐让我没有办法集中注意力。
“这么说或许很奇怪,但我希望你明天晚上不要出门。”
“你们要做什么?”
我开始想象警察破门的画面,不过很糟糕的是,他们十有八九只会看到一间空荡荡的房子。
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原因,更别说抓捕这样的大事。
“你是不是误会什么。”她抓紧想解释,但腰间的呼叫机分走了她的心。
趁她嘀咕着回复时,我转身离开了。
我相信一定是我想多了,那个尸骨未寒的男孩在原因的监控下,结局只会是被深埋一百年。
遭了,我又开始想念起他胡萝卜的发色了,并且随之而来的,还有心慌的要找不到路的惶恐。
那本医学书里怎么说来着?
对,焦虑。我一定是焦虑了。
可惜那本书没有在每页注解处好好告诉我,究竟该怎么做才能止住这源源不断的焦虑。
(七)
下午的课我听的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是那个胡萝卜发色的少年额头上的青春痘。
我一直和大多数人一样,觉得没有任何毛病的面容会散发健康的美。但我也从来不排斥那几颗无伤大雅的痘痘,因为它们看起来会让整张脸都生动无比。
那个鲜活的人现在正睡在土里。
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重复这句话。而弹出来的画面,却是好几个无辜死掉的人。
八年前楼上的老奶奶,看不见肚子的胖男人,还有倒在霰弹枪管下的那个修理工。
放学铃声响起 ,背着书包我走向停着的车。
这辆车是原因送给我的,买的那天正下着小雨。
我和她坐在车里,放着一首由萨克斯主导的爵士乐。
黑人男歌手的嗓音很好听,我到现在都记得,特别是当他唱到,【I got me going so far keep running away from you.(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一直试图远离你)】时,我差点想歌曲倒带,只为再听一遍。
一切本该很顺利,可是她为什么偏偏要去做那样的事。
坐上驾驶座,我低下头开始系安全带,握着卡扣插了半天,都插不进凹槽。
难道只有我觉得谋杀是可怕的吗?
丢下安全带我用力往后一靠,仰着头觉得晕眩不止。
原因总和我说,我要听她的,她永远是对的。
她在外人面前,在工作的地方,总是以成功的样子出现。我不是白痴,我知道那些走进我家的人,眼中闪烁着的是怎样私密的情感。但也有小部分,是带着狂热的崇敬而来。
她超赞。
她好厉害。
她做的当然是正确的。
我问过不少人,无论是社区工作人员,还是进门的买家,他们都下意识的这样对我说。
好,我知道了。
她很正确,在喜怒正常的情况下,我也好爱她。
可这不一样,这是谋杀。
家里那台收音机每到晚上八点,调频到34台,就有一档犯罪频道。
里面的主播每次结束都会声泪俱下的说,不要犯罪,不要犯罪,生命是可贵的,屠杀是丑陋的。
这个时候我就忍不住想看看原因,看看她那张风华绝代的脸,然后试图在那张脸上找到一丝丑陋的痕迹。
八年的时间跨度,只让她的眼角长出了更增韵味的笑纹。她一点都不丑陋。
反倒是我,我调整着车内后视镜,看着镜中越发苍白消瘦的自己,我觉得丑陋的人是我。
质疑她,正焦虑不安的我,才看起来呆滞丑陋。
敲窗的声音突然响起,我扭头望去,先是被金光闪了一下,接着才看到那张精致的容貌。
埃文,我在心里默念他的名字。警长的儿子,打架的奥运级别选手,臂膀超有力。
“载我一程吧。”
他笑起来的时候两只眼睛弯弯似月牙,像一只招人喜爱的金色小猫。
“我们不熟。”
我很冷酷,因为我老想起原因说的猫毛过敏。
太不应该了,我或许该友善一点,因为这可不是猫,这是人,是少年。
“我的包放在家里了。”他的语气低落,“没有车我要走一晚上才能回家。帮帮我吧,拜托了。”
下午的阳光热烈,照得他铂金的发色发白。
我想起咪咪了。
它是那么甜蜜,灵动,跳来跳来的,现在,又跳回我的脑海里了。
好吧。只送送他,原因一定不会知道。
“你住哪?”
他拉开车门娴熟的坐上副驾,调整座位扣安全带时的动作那么优游从容,他甚至还顺手帮我扣好了安全带。
“谢谢。”我不自在的调整了一下勒紧脖颈的带子,发动车子,一脚油门开车上主干道。
等开出一小段距离,我又问了他一遍住址,他才不急不慢的说,
“警局。”
(八)
我的手抖了一下,汽车在直线的道路上,扭了小小的一个S。
他去警局干嘛?
难道南希警长已经给自己的儿子提早安排工作了?
我的余光撇了他一眼,万幸,我没有在腰间看到警棍和枪支。
不过就算没有那些,也说不准。我又不是没见过他打架,看起来纤细瘦弱,但拳头比石头还硬,手臂力量仿佛一个铁锤。
假如他现在袭击我,我有多少分胜算能全身而退呢?
下意识的又想撇他一眼,却不慎和他短暂对视。
“你在看我耶~”
“不是。”
听说俄亥俄州的警察逮捕时很爱使用暴力,我总要看看一会被揍是先往左躲,还是往右躲吧。
车子已经不知不觉开到警局门口,我停好车,有一点想束手就擒。
这样会轻松一点不是吗?我就再也不用背负着那么多沉重的阴影生活在原因的掌控下。
做好决定后,身边的男孩一下就没那么可怕了。
“动手吧。”我解开安全带对他说道。
他好像整个人都惊呆了,有些傻愣愣的看着我,好半会,他试探的问,“可以吗?”
拘捕那么柔和的吗?电台频道果然戏剧成分太多。
“可以。”我视死如归。
他没有扭捏,用最快的速度解开了安全带,然后倾身凑了过来。
我以为他要铐手铐,正准备举起手,却猛然感觉到一个柔软的触感,轻碰了一下我的脸颊。
一触即分,他红着耳朵跳下车,跑进了警局。
而这次轮到我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