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赛特
在读高专的时候,夏油杰其实想过将来他也许会当个老师。
他很有耐心不是吗?那些繁琐的任务,冗长的报告,一遍又一遍只会反反复复上演的无聊人性。他哪一次不是默不作声的接受,然后咽下。
他可以站在讲台上,俯视学生的视角能让他体验良好。可讲台实在太矮了,而他的理念又太高了。
但搞清楚,这里不是他的人生。
穿着小短裙的女孩子跑跑跳跳的走过他身边,眼尖看到他的,会停下来笑逐颜开的喊一句,“赛特老师早啊。”
夏油杰慢半拍的点了点头,完全不适应新的身份和名字。老师这个称呼喊的他有些不知所措,却也不影响他想入非非。
楼梯拐角处,临近办公室的墙上,挂着他所处地域的名字——伦杜尔克私立高中。
夏油杰扭开办公室的门,最先感受到的不是喧哗笑语而是冷到他腿肚子打颤的凉意。
漏风的窗,舍不得开的暖气,还有俄亥俄州因为地理位置迟迟不到的暖意。
夏油杰感觉骨头都要冻散架了,特别是他的膝盖,稍微弯曲就能发出轮盘卡壳的咔咔声。
他不觉得这是老师应得的待遇。
明明资金不够的学校,但校长却能每天开着豪车来上班。
明明资金不够的教室,但招生却永远超额招满。
上层优享,下层无知,而中间那层只能备受折磨。
五条悟就过着这样的生活吗?如果真是这样,那夏油杰挺佩服他的,佩服他是个勇敢的笨蛋。
坐在硌屁股的冷板凳上,夏油杰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忍耐这张没有坐垫,不符合人体工学的椅子。
午休时间还剩几分钟,他才离开了办公室。夏油杰没有选择去食堂,因为路人就算看起来反馈再真实,在他看来都是虚假的,就像此行目的,虚无缥缈,如同一出无聊情景剧。
他不理解,真的不理解,原理到底有什么理由不愿出来的。
这里很可怕吗?
可他们经历过更可怕的事情啊,这不算什么。
还是说,这里的普通人让她好难过。
没有任何咒力的学生从他身边离开,那一大帮和猴子没有区别的人类嬉闹在一处。
夏油杰只觉得,他这辈子都不可能会理解,她那不痛不痒的,缺陷和脆弱。
拜托,他们明明不是还有更重要的大事吗?
拿着零钱准备随便买点零嘴打发时间时,一位老师撵着三位少男少女走到了他面前。
“赛特老师,这可不是简单的小冲突。”
站在左边的漂亮金发男孩,夏油杰知道他。
埃文,母亲是这个区的警长,性格跋扈,目前是橄榄球队队长。
他的视线往右移,捂着鼻子,满手血的黑发男孩脸色苍白的让人心惊。
杰德罗,有钱到不可思议的小子,父亲在纽约有个上了市的大公司。他会在这里完全是因为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身份。性格上,有点古怪,但也脱不开跋扈。目前,是校内足球队队长。
单看这个两个,夏油杰一定会判定是男孩们血气方刚的小打小闹。可视线接着向后移,他看到了站在最后面的原理。
“说说你做的好事吧。”那个老师用力的推了一下三人之中看起来最好欺负的女孩。
原理被蛮力推到前面,垂着眼一言不发。
最先炸毛的是漂亮男孩埃文,“你再推她一个试试!”
年轻的橄榄球队队长,已经捞起袖子居然想打老师。
捂着鼻子的男孩也不甘示弱,立刻后退一步,用后背撞了撞推人的老师。
“你最好小心点,我可以让我爸撤了你的职。”
说起来,杰德罗的父亲的确是学校的股东。
被针对的老师举手投降,用离开的动作示意夏油杰接手。
夏油杰点点头,带着说不清的思绪优先带着原理进了办公室。
(二)
他对她有着复杂的情绪,说起来很奇怪,但却是真的,他急需一个答案。
“你为什么非要呆在这里?”
你不是这样的人啊,原理。
他不安的按动着圆珠笔,墨点在一张信息表上溅得到处是。
你应该永远是能保持冷静,时刻能满足他人期待的人。这些小打小闹,它们有这么锋利吗?
圆珠笔在信息表上残酷的画了一道横线,红色的墨迹圈住了一个人的名字。
在学生登记信息里,她被填在唯一家长那一栏。
“赛特老师,是你让我进来的。”她回答了他的问题,可夏油杰不满意。
他要的不是这句,他要的是她离开这里,他要的是她回到他的生活里,就算距离不远不近。
赛特的意志力和夏油杰的本意在对抗撕扯,夏油杰很难控制住赛特的意识,就像他永远控制不好自己的人生走向一样。
“故意跑到食堂吃饭,你是在享受男孩们为你争的头破血流吗?”
赛特的这句话太糟了,可还有更糟的。这只是个开始,就已经让夏油杰消化不良了。
“从你入校开始我就知道,你会是个惹祸精。你看看你又做了什么好事?”
“你为什么不能安分一点就像其他人一样呢?你为什么做不到再忍让一点,像个正常学生。”
“还有,你该让你母亲来学校看看你究竟是什么样子了。”
一直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原理,猛然抬头定定的盯着赛特。
那目光渗人,让夏油杰不寒而栗。
“我做错了什么?”她说。“坐在食堂正常的吃饭,我做错了什么?”
她的质问让赛特心虚,让夏油杰欣喜,因为他好像在她身上终于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你应该感到抱歉,惭愧,羞耻,而不是理直气壮。我会给你母亲打电话的,听好了原理,等到家访的时候你可千万不要流眼泪。”
夏油杰好像听到原理冷笑了一声,在赛特发怒的想要用更恶毒的言语时,她起身离开了办公室,不过她没有走远,而是坐在门口的长凳上,阴森森的看着赛特。
她好像一个举着猎枪的猎手,而赛特只是天上飞不快的笨雁。
夏油杰希望她做点什么,觉得她一定能做点什么。显然,他完全没有想过帮忙,只是盲目的相信她能从小打小闹里脱身。
第二位请进来的是漂亮男孩埃文。他的一举一动简直让夏油杰眼熟,跋扈,嚣张,还有那张生气就爱皱眉的脸。
“你不该打人的埃文。”赛特忽然的好声好气反差之大,让夏油杰厌恶。
男孩伸出右手,食指和大拇指如模仿可笑人偶开口一样,一张一合。
他怪声怪调的说,“你不该打人的埃文,像我这样的软蛋会吓的屁滚尿流的。”
“可以对你的老师尊重一点吗?”赛特居然还是不生气,简直让夏油杰匪夷所思。
“不要,你算什么东西。”
夏油杰扬了扬眉,似乎知道这个人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