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夏油杰从狱门疆里出来之后谁都没有等,直接打车回了家。
双胞胎住进了父母家,现在,他的大房子里空荡荡的只有回音。
这套房子是原理上大学的时候帮他买的,不管是这套还是他父母那套。
他记得父母搬进去当晚拉他在房间里聊了一整晚。
因为觉得不妥。
他妈说,“你怎么能让原理负担我们的生活呢?”
他爸说,“你们要不是情侣最好不要这样,就算是情侣结了婚,也不该这样。”
他格外轻松的说,“这是员工福利。”
当然,也是身为【唯一】的待遇。
是否太隆重了?他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是后来他们同仇敌忾,互为队友之后,这个念头速速烟消云散。
一切都是他应得的。他付出,所以有回报,即使他的付出甚至比不上孔时雨。
但他是她的【唯一】,那么他享受的一切,得到的一切,都变得合理,且有迹可循。
把钥匙挂在玄关的架子上,从冰箱里随便拿出一条口味寡淡的能量棒果腹。门铃忽然响了三声,他不用去看就知道,是菅田真奈美。
但他不想开门,就算知道对方肯定又投其所好的买了晚餐,就算知道对方正在锲而不舍的真诚追求。
他只觉得脑子钝痛。
走上二楼,这栋别墅只剩他一人的时候可真大。
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他走进了预留给原理的房间。
她不会住在这里,他早早就知道。
原理太爱划分清楚了,在她心里友谊什么样子,应该是哪种样子,哪一条线不能跨过,哪一种事不该做,她怎么可以分的那么清清楚楚呢?
只要是人,总也会有逾矩的时候吧?
他把头埋进被子里,脑子乱的让他神经都开始发疼。
狱门疆里的那一段就在这时候忽然走进了他的脑子里。
公平。
他在想,他对她公不公平。
翻了一身,夏油杰冷静的觉得,自己不能这么想。
因为后来她不曾也想杀过他吗?就算是提前相遇又能怎么样,就算提前认出来了又能有什么改变呢?
他们的关系走到今天不是因为那段的忘记,才变成这个样子的。
是因为她先仇视着他的。
沉沉一觉睡去,醒来,夏油杰该继续了。
(四)
今天还是包场,他一个人坐在第一排正中。
灯光暗下时,他做好了开幕就是狙击枪瞄准自己的画面。
因为来的路上他已经仔细回忆过了,他们的相遇接下来就是天空塔的狙击。
然而他猜错了,开幕,是一个小男孩。
海胆头,眼眸干净,说话的声音带着孩子特有的柔软。
但孩子说的话,却格外恐怖。
“他”们似乎在海边,风里有夏威夷的味道。
“那一年的涉谷,想要毁灭世界的人,似乎是五条老师的同学,听说叫夏油杰。”
简直荒谬,他怎么可能想要毁灭世界,他曾经的理念只是改变阶层,完善这个世界罢了。
那个孩子后来说的每一句话,都让夏油杰觉得沉重。他先是用胡言乱语为理由让自己不去听那些话。
可总有能被证实的事情出现,总有无法用胡言乱语去作证的话语。
在男孩模糊的说出双胞胎的名字时,他没有办法去欺骗自己了。
也许,他是说也许,这个小孩真的是重活一世。
那他的结局,那他的存在,到底被赋予了什么样的意义。
他曾亲手搭建的大意,如果没有因为原理的存在,没有被他自己亲手杀死,究竟又会变成什么样毁天灭地的谬论呢?
夏油杰不知道。
银幕里那时的原理,好像也不知道。
她要怎么办呢?
他跟着她的足迹,用她的眼睛,在一个月光皎洁的夜晚看到了自己。
她架起了枪,调好了瞄准镜。
他觉得没有问题,这个做法其实没有问题。
如果是他,他是原理,他一定会为了真正的大意,在提前得知了危害世界的人存在之后,毫不留情的一枪狙爆那人的头。
她果然那么做了,他真是了解她。
瞄准镜里是他自己的样子,头发扎了起来,走路豪迈,也许有一点烦恼,但一定快乐居多。
他完全带入进去了,所以他轻声说,“按动吧,按动扳机,一枪解决。”
然而原理失手了。
如果是以前,他不会知道,就像天空塔的谋杀,他不会知道缘由,只看结果。
但现在,他知道。
她认出了他了,在那个出租车上,他本人都抛之脑后的相遇,她比他先记起来了。
座椅晃了晃,屏幕瞬间暗下,夏油杰感觉身边有两道呼吸。
“杰,你好慢。”是五条悟。
“规则不是说了吗,不要大声喧哗。”这是硝子。
他不解的左右看看他们,不懂为什么现在他们又出现了。
有一丝被打扰的不耐,他现在不愿细想究竟是什么。
屏幕再次亮起,是天空塔。
“我耶!我在屏幕里耶!”五条悟像个激动的小孩,“原来第三视角看我,那么帅吗?”
“嘘!”硝子低声说,“不要讲话。”
夏油杰始终紧盯着屏幕,他手心有汗,心里有个声音好像是被他杀死的那个大意,在用魔鬼般的低语和他说,“死,才是正解。你活下来,是违背天命。”
枪声响起,原理又打歪了。
他心里的那块石头没有因为自己幸存而沉沉落下,反倒又悬了起来,越来越高,只待重重砸死他。
第二幕结束,五条悟和硝子被送了出去,他也不例外,只是他没有回家,而是折返回到神舆影院。
小女孩站在影厅门口,问他,“要接着看吗?”
她已经把门推开一半了。
“不了,我只是,”他咬了咬下唇,艰难地说,“只是想在这里待一会。”
小女孩关上了门,把他领到了检票亭后面的一个角落,那里还放着一个软软的坐垫,看起来很舒服。
他坐上去,不想讲话,不想思考,觉得头脑很乱。
他有一点知道原理为什么不愿出来了,一定是知道了什么事情吧,而那个事情足够让她走不出来。
就像他现在这样。
“你是真的吗?”他闷声对坐在检票亭里的小女孩说。
“那你又是真的吗?”她冷淡的反问。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现在命运是不是真的,我不知道我的存在是不是真的,我甚至不知道对这个世界而言,我的真实是否是为了塑造最后被正义击杀所死亡而存在。
如果是,那么我从出生开始,就应该朝着被打败的死亡结局狂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