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和家入硝子在人形町偶遇时,五条悟吓了一跳。倒不是因为出现的地点,而是她的着装。
黑色的半袖短款羽织套在她白色的风衣上有点不伦不类。走过来的时候,从她摆动的手腕上,他隐隐约约看到了荧光粉的手环。
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你来这追星?”
“你来这买六花亭?”
他们几乎同时开口,又同时反驳;
“我追哪个星?”
“哪有六花亭?”
诡异的同步调让两个人纷纷陷入了半秒的愕然,最先打破这个诡异同步的是家入硝子。
“我刚刚去看地下live了。”
霓虹的地下live一般摇滚乐队最多。硝子转过身,展示了印在她羽织背后的图案。
“扣子乐队,现场挺炸的。”
“是没有见过的硝子呢~”五条悟习惯性的拿起手机,拍了一张。“我还以为你会比较喜欢那种半死不活的音乐。”
“我怎么感觉你在暗讽我?”硝子板着死鱼眼点了根烟。她看起来最近休息不错,眼下的黑青淡了许多。
“没有哦,只是单纯的刻板印象。”
和她并排走在一起,五条悟想起了她刚刚说的某句话。
“这有六花亭?”
(二)
烘干的草莓果肉是酸脆的,没了汁水的甜,却有一种奇特的香脆。
白色的巧克力,加了牛奶,加了蜂蜜,搅在一起,在即将凝固时均匀的密密的包裹着整颗草莓干。
草莓白巧克力,如果一定要五条悟形容它的口感,他会说,是奶油饼干的味道,但绝对要比饼干要高级。
这就是北海道本地人气最旺的甜点品牌六花亭的招牌。
他上一次吃还是五个月前。
买的人很多,即使天气预报已经说明,今天随时会来一场雪。
他们排在队伍的中段。五条悟前后看看,轮到他们,还是十个人。
排队是一件很孤单的事,当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
其实大多时候,他都是一个人。
一个人走进帐,一个人走出帐,一个人去买甜点排队,一个人在便利店里咬着巧克力抬头看挂着的电视。
他孤单,却不承认自己孤独。
——又不是小孩了。
每一次他要泛滥起某种低落的时候,他都会在心里和自己说。
可有一种情况,是他没法否认的,就是当有人陪他一起排队时。他会比孤身一人,兴致更高昂。
“硝子,你吃过草莓白巧克力吗?”
“悟,我已经回答了三遍了。我不喜欢吃甜的。”
“我吃过哦。”
“你是不是又讲了一遍,【我吃过哦】。”
不止两遍,他其实说了五遍了。
“我吃过哦。”
“我真的吃过哦。”
“我——”
“你最近有见到原理吗?”
家入硝子一句话打断了他莫比乌斯环般的问话。
“你问这个干嘛?”他以为他们已经不会再讨论他的恋爱心得了。毕竟上一次在他明确的说出喜欢的含义之后,硝子就一直在逃避这类话题至今。
“我这半个月都在想一件事情。”家入硝子双手插进风衣的兜里,低头看着湿漉漉的地板,“我觉得我可能判断错了一件事。”
他刚准备刨根问底,队伍前方一个样貌可爱的女生,羞怯的走到了他的面前。
“那个,你也是来买六花亭的吗?”
女生的开场显然很多余,但有一种明知故问,可爱的笨拙感。
五条悟不反感这样的搭讪,“是哦~怎么了?”
“我来的很早在比较前面。如果你接受的话,可以和我一起排。”
赤霞染红了她的脸,女生一直紧张的在揉搓自己的衣角。
五条悟觉得这没什么,于是欣然接受,只是和硝子一并向前走的时候,他隐隐的注意到,硝子一直没说话。
一下靠前了近十个位置,店门口已经不再遥遥可见。
女生是一个人来,性格很内向,在五条悟遇到过的那么多搭讪者里,她是比较含蓄的那一类。
整整花了十分钟才敢靠他更近一点。
他依然觉得无所谓,甚至在女孩正犹豫着要不要偷拍他一张时,他果断取下了墨镜。
这个举动,让他平静的排队活动,又多了几段插曲。
至少三个过路的女生会偷偷停在他附近,两对情侣中的女方在路过时一直回头看他。
比较热情一点的也出现了。
排在后面的一个可爱JK,大胆的走过来,问可以拥抱拍照吗。
他一向不拒绝,甚至在拍照时,他还会脸贴脸,或者亲昵的替女孩子拿过手机给对方一个拥抱无下限的机会。
人来人往,准备排到他们了。
五条悟侧头想推荐硝子哪一个更好吃时,他发现硝子早已脱离队伍,站到了队伍之外。
“怎么了硝子?”他说这句的时候,还不忘回头对那个一直摸不到他衣角的内向女孩,展露了一个笑。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硝子的表情很不好,是失望中带着愤怒,甚至还有一点,早就知道的意味。
五条悟甚至觉得,硝子会在他下一句话之后,像歌姬一样开玩笑般的叫他人渣。
“我知道啊,我在好好排队哦。对了,硝子你刚刚不是说,你判断错了一件事吗?是什么?”
他还好奇着呢?到底判断错什么了?
家入硝子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抽烟,看着她叼着烟的动作,五条悟下意识的想到了原理。
他忽然有一点很莫名其妙的心虚感。但他现在还不知道缘由。
前面走的只剩他一个人了,空出一大截,门店的店员正看着他,后面的人正抱怨他,而身边的女孩正小声的提醒他。
轻重缓急的选择下,五条悟没有选择继续看向家入硝子,而是选择了先买甜点。他想,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还是先买到想吃的再说吧,毕竟都排了那么久了。
他走上前,弯着腰挑选。身边的女生也凑过来,离他很近,他不知道在更远的视角里,他们亲近得好似目的不单纯的贴面礼。
一句不算响亮的话语,像划破幕布的一把剪刀,刺了过来。
他僵住了,不可置信的站直扭头去看说那句话的人。
家入硝子还站在那,只是眼神冰冷,她又重复了一遍。
“我没有判断错,你的喜欢就是儿戏,所以悟,我可不可以拜托你,请不要再声称喜欢原理了。”
他无声的说,“为什么?”
硝子转身离去前,抛下了一句足够伤人的话。
“因为我不想看到,那为数不多对我好的人,因为你的不在乎,再次离开了。”